醒來還在那間慘白的治療室,彷彿能聞到女人陰水的腥味,對翟星來說,簡直是噩夢。
大媽沒找到他的內褲,只幫他套好了病號服,他就真空著跑出房門。
撞上了拎著豆漿上班,還在打哈欠的姜思焰。
她好像是朱邪的朋友,醫院的財務?
這個不算太熟悉也不算太陌生的人,正適合做此刻的傾訴對象:“我被四個女人輪姦了!”
姜思焰螳螂般的瓜子臉浮現詫異:“你個大男人,女人能用什麼輪姦你?”
“她們……用手,用腿,用黑木耳!逼我舔……”
女人面色忽然沉肅,翟星以為她信了,卻聽她說:“病人,你在這家醫院猥褻了女人的陰部?”
翟星一時沒懂她的話,他才是被強姦的那個呀。
“你用嘴碰了誰的陰部?我要報警,這已經構成猥褻罪了!”
姜思焰的雙肩顫抖起來,護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用警惕強姦犯的眼神看著他。
在她掏出手機往外跑時,翟星終於痛苦地喊出了聲:“我開玩笑的!沒那回事,你別害怕。”
她說得沒錯,誰會相信,男人的嘴被女人的陰蒂輪了呢?
他的臉上甚至露出了完美的,絕望的營業式微笑。
“呆在醫院太悶,我一定是做春夢了,被女人摸一摸也不吃虧。”他的話不知道是在解釋還是在自我安慰。
翟星又開始發暈,捂著頭就地坐下,姜思焰罵他一句臭流氓就走了。
她走得很快,迫不及待地,去監控室支開旁人,找樂子。
近年流行一個詞:不設限。
別人不設上限,朱邪不設下限。
姜思焰樂癲癲回放走廊里的監控,看見翟星絕望裸奔,她發腫的腳都不痛了,刪完監控,痴笑著嘬起比平時更甜的豆漿。
那一頭,遲遲不見朱邪來上班的翟星,掙扎爬起,拖著腿往醫院外走。
他要問清她為什麼拋下自己,他要揪住她的襯衫衣領,說一句:我恨你。
腳下傳來異樣的咔嚓,翟星低頭去看,原來是踩到了墜落的木槿花,清白的汁液從鞋底淌出,順著街道的下坡路往前流了一串。
流到一雙女式皮鞋的鞋尖旁,抬頭看,穿紅襯衫的女醫生坐在長椅上,正握著手機和人通電話。
真悠閑啊,朱醫生。
翟星想衝上去砸碎她的手機,沖了兩步就停住腳……
她在哭?
沒看錯吧,醫生這樣冷漠無情的人,也會哭?
陽光把她眼底飛速落潮的淚照得分明,不像作假,翟星屏住呼吸偷聽起來。
“姐姐,幹嘛關攝像頭!”聽筒那邊傳來鮮亮活潑的女聲。
朱邪沒有像否認他那樣,否認她喊的姐姐,只淡淡應了句:“我不想看見你的臉。”
“為什麼?”
“白幽,你長得太像你父親。”
“他死了,你也把他的骨灰揚了,還不能放下嗎?”
不等朱邪反對,白幽又把語音通話轉回了視頻。
已經壓下淚水的眼不得不投向屏幕,朱邪看見她頸上潰爛的膿腫。
“姐姐,一直都是你在幫我付治療費,對吧?”女人堅強地笑起來,血紅皮疹便在她面頰上移動了一段。
翟星直覺朱邪又要流淚,忽然忘了恨,情不自禁喊:“姐姐……”
朱邪立刻掛斷電話,沒有理他,自己沿著背陰的路鑽進小巷。
沒想到巷子里站著本想找她取樂的姜思焰。
“我竟然不知道你有個妹妹,她就是你一直存不下錢的原因?”
朱邪張開雙臂抱住她,沉默地把頭垂到她肩上。
“我希望她從沒出生。”
很多孩子,不出生比出生幸福,因為她們的媽爸,都是畜生。
朱邪厭惡繼父是明牌,對親媽也難有好脾氣。
她媽覺得有個親生孩子,新任丈夫就肯回歸家庭,因此有了白幽。
關上燈,繼父可以毫無負擔地把產道想象成肛腸來操,她媽也真能對這種玩意張開腿,朱邪感到一陣反胃。
知道繼父染病,她甩下本性病防護的書就離開了家,從此只在葬禮時回家。
朱邪盼著他們爛在一起,她能留下本救命的書,已經盡到醫學生的職責,沒有多餘情分。
至於那個同母異父的可憐蟲,遙祝她福大命大,早日脫離苦海。
看見她的臉真的想吐,該死的遺傳基因。
“她只是用錯了毛巾。”朱邪把身體全部重量壓到姜思焰身上,知道她能托住她。
年輕的生命真的開始在眼前腐爛,朱邪才感到並非歉意的同情。
這對姐妹本應是同病相憐的,可惜,晚了。
姜思焰一下下捋著朱邪的背,像在給難得收起利爪的獅子順毛。
病床上,年輕女人掛斷電話,坐起身子,捏住嗓子,怪聲怪氣喊一聲:“姐姐。”
喊完翻個白眼,從床頭跳下,飛速奔跑起來。
拉開分隔病床的帘子,外面沒有病房更沒有醫院,只有紙紮的人偶,高揚的靈幡,黃白的菊花,環抱客廳正中的一口棺材。
“阿姨阿姨,告訴我,她在外面給多少人當姐?”白幽輕拍屍體臃腫的肩,友好地打個招呼。
說完她把腋窩掛在敞開的棺材上,掏一把卸妝巾,往自己臉上抹。
隨著卸妝巾揮舞的動作,紅斑白膿紛紛從她臉上消失,露出健康的蘋果肌,嬰兒肥的臉頰。
哪還有一點病氣?
再看棺木正中,分明是一具被江水泡爛的女屍,經過堪比魔術的化妝,陰影遮去了可怖的巨人觀,高光點亮伊生前的光彩,兩腮粉霧飄逸,老人家竟看起來有幾分喜氣洋洋。
白幽也覺得自己這單幹得漂亮,揚臂從牆上取下嗩吶,奏樂!
吹響的不是傳承千年的百鳥朝鳳,是全女朋克樂隊Sharp Violet的單曲《She’s so strange》。
剛要吹到高潮,捲簾門外傳來砰砰憤怒的敲門聲。
“大早上的,還讓不讓人做生意?晦氣!”
婚紗店的男老闆叉著腰在門外吼,聽見嗩吶停了,才罵罵咧咧往回走。
嗙——
男人背上挨了一悶棍,軟著腿倒在地上,又被一腳踢成仰面朝天的姿勢。
刺眼的太陽被一張女人的臉擋住了。
標準鄰家妹妹的模樣,天生一副不笑也笑的微笑唇,微翹的鼻頭,灼灼的眼睛,和她乖巧的空氣劉海齊肩短髮格外相稱。
如果她的腳沒踩在他的腎上,這該是個多甜美的女人啊!
不等男人感嘆,她的腳就重重跺了起來,在打夯機般的踩踏聲中,傳來夾著不正宗方言的痛罵:
“把你的模特端走,姥子的花圈,要鋪著擺!”
把男人踩暈了,白幽便扭著舞步跳回了喪葬店,嘴裡還哼著沒吹完的小調:
“Her temper runs hot but her shoulder is cold.
她的脾氣滾燙,她的肩膀森寒。
A child at heart with a soul so old.
孩子的心臟里,裝著蒼老的靈魂。”
唱至尾聲,她停在親手製作的一排紙紮玩偶前,抱住了其中格外獨特的一個。
唇紅齒白的紙偶,臉上還架著副細黑框眼鏡。
“小邪不肯回家,就把你變成屍體,抬回來,好不好?”
白幽雙掌合十,紙偶頃刻被壓扁,縮成一個逃不出她拳眼的小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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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便條:
昨天交接工作時,沒說過幾句話的女同事突然祝我節日快樂,打開日曆才發現今天是婦女節,連夜把重要角色出場時間提前到今天了。
Sharp Violet是源起暴女運動的女權樂隊,她們的歌在國內音樂軟體上有,但沒有中英文歌詞,文中歌詞是作者自己聽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