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輕度燙傷,沉知珩抬眼的時候,眼角有撕裂的痛意,他近乎冷漠地看著杯子砸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她走了,應該是很生氣,生氣到罵他的話都懶得說。
可是,他就不會生氣嗎?
他知道她愛那個人愛得念念不忘,但,也沒必要表現得那麼明顯,到底是和他在床上廝磨了整宿的人,她究竟是對他有多不上心,才能無視所有纏綿悱惻一起來就問他關於那個人的事。
就算他知道又怎麼樣,難道他真的會告訴她,這對他有什麼好處,看著他們雙宿雙飛膈應自己嗎?
況且,他找的證據還在路上,他手上現有的資料都給她看了,原本的計劃就是放線釣魚,一點一點地勾著她,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直接走了。
涼水淋在臉上,火辣辣的痛覺漸漸消散,他重新換了套衣服,打電話給秦格,讓他來的時候順便買一支燙傷膏。
重新下樓,門口站著一個不速之客。
“小叔特地來找我有什麼事?”
“你昨天沒有去公司,你媽媽讓我來看看你在幹什麼,你怎麼看起來很不歡迎我。”沉洲瞥見地板上的碎玻璃,盯著他發紅的側臉和脖子,會心一笑,“我來的時候姜檸正好跑出去,這是小情侶吵架了?”
“小叔有話直說,等下我要回公司開會。”
沉知珩避開了他的問題,能叫他一聲小叔,是他對沉洲最大的尊敬。
沉洲在他的印象中並非善茬,年少是個登徒浪子,後來和他父親爭奪家產,發生了不少鬧劇,最重要的是沉洲對旁人向來疏遠,唯獨對他母親格外上心。
覬覦哥哥的妻子,這曾在八卦新聞上出現過的揣測。
“那我就有話直問了,聽說你最近在查你哥哥的事情,不知道你查得怎麼樣了。”
“你之前反對我查,怎麼現在關心起來了。”
和姜檸分手后,沉知珩便問過沉洲關於許言杉的事情,當時沉洲告訴他,小時候許言杉被拐走,找到他的時候又發生意外死了。
這件事沉家都知道,而那時沉知珩在醫院昏迷不醒,就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告訴他也沒有意義,只是多了個傷心人。
沉洲自顧自地坐在茶几上,悠閑地沏了一杯茶,“就是想告訴你別浪費時間,你哥哥死了是已定的事實,這對沉家來說都已經放下了,你翻出來是想讓全家再難過一遍嗎?”
“所以我是私下找人調查的,也沒有過問過我爸媽,反倒是小叔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勸我,不像你凡事事不關己的作風。”
本來沉知珩並不打算花多少心思在這件事上面,就像他說的,沒有意義,不過,沉洲三番兩次地阻止他,多少讓人覺得可疑。
“行,你這麼想知道就隨你吧,我就看看你能查出什麼花樣來。”
“關心完了,小叔可以走了。”
沉知珩下了逐客令,沉洲喝完手裡的茶水,起身,“茶的味道不錯,改天我再來喝。”
走到門口,秦格撞見正要出來的沉洲,打了聲招呼,沒有留意他的表情,走到沉知珩旁,將包里的東西取出來,“沉總,巷子里的視頻修復出來了,還有,這是你要的燙傷膏。”
沉洲聽到秦格的話,停在門口,轉身盯著秦格手裡拿著的U盤,從容的臉色驟沉。
沉知珩接過東西,眼底隱晦不明,看向沉洲,好心提醒,“小叔,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有嗎?可能沒睡好,剛剛聽到你們說什麼視頻,看起來還挺重要。”
“是挺重要的,小叔要和我一起看嗎?”
沉洲強撐的冷靜落在沉知珩眼裡更像是在欲蓋彌彰,雖然還沒看裡面的內容,但他隱隱猜到視頻跟他有關係。
“正好,我也好奇。”
沉知珩讓秦格先走,然後帶著沉洲進了書房,u盤插進電腦,視頻開始載入。
沉洲的平靜維持不住,看著進度條緩慢滑動,拿過滑鼠按下暫停鍵,冷聲道:“知珩,有些事情不一定就是表面看到的樣子。”
“小叔你會不會太激動了,我連表面的事情都還沒看清,你就急著跟我說這些大道理?”
沉知珩拿回滑鼠,視頻繼續播放,畫面里出現了五個人,其中有兩個長相一樣、穿著一樣——許言杉和沉知珩。
沉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沉知珩也好不到哪裡去,在他的記憶里完全不記得有這件事的發生。
最先出現的人是沉知珩,他身後有三個人,過了十多分鐘,許言杉進入畫面。
視頻沒有聲音,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手臂花紋男人走到許言杉後面,突然抽出鐵棒打向他的大腿,他側身躲了一下,卻沒躲開側面落下來的木棍和刀子。
骨頭被打碎,許言杉單膝跪地,右手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
沉知珩從旁觀者變成參與者,走到他面前,從口袋裡拿出長刀,刺向他的小腹,許言杉擋了一下,刀刺偏了,扎進大腿里。
寡不敵眾,也沒有防身工具,許言杉始終處於下風,中途的幾次反擊也只是划傷了對方兩人的手臂。
畫面到了最後,許言杉重傷倒在地上,沉知珩拿走他身上的車鑰匙從小巷裡出去,剩下的三個人試圖拖走許言杉,這時,畫面里出現了另一個人——沉洲。
近半個小時的視頻,播放結束。
房間一片死寂,氣氛沉到極點。
“這就是你攔著我不讓我查的理由嗎?”不等沉洲回復,他捏緊拳頭,又問:“所以,我是誰?”
答案不言而喻。
當年“沉知珩”抱著要置許言杉於死地的目的,讓人打昏他處理掉,離開案發現場后,裝作是許言杉,開著他的車,偽造了他車禍死亡的假象。
為了讓哥哥死,沉知珩也賭上了自己的命,在墜江后,他順著江水往下游,在沒有監控區域的地方,安排了救援的人。
沉洲明白他已經猜了答案,沒有說話。
他的沉默在沉知珩看來是默認,“除了你,沉家其他人都知道嗎?”
“不知道,就我和你母親知道。”事已至此,沉洲瞞不住了,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你爺爺奶奶身體不好,他們遭受不住這種打擊。”
“我想知道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做。”他手上暴起的青筋像是壓制不住的情緒。
“你弟弟從小在溺愛里長大,留學后又混錯了圈子,跟著外國人吸大麻、混黑社會,他知道他還有一個哥哥后,擔心你的出現會搶走他擁有的東西,而且你不僅各方面都比他優秀,還撞見他吸毒,他害怕你會把他的事泄露出去,於是有了歹念,加上狐朋狗友的慫恿,就起了殺心。”
沉洲說完倒像是鬆了口氣,“你可能會想問,為什麼要讓你成為他犯錯的代價。”
“在偽造車禍現場后,他跟他的狐朋狗友去抽大麻,結果過量吸食,中毒死了,後面我救了你,你傷勢過重,在醫院裡昏迷了一個月,醒來后因為頭部受傷失憶,所以我和你媽媽就決定讓你成為你弟弟,這樣事情的傷害能降到最低,你也清楚,沉家不可能把這種醜聞公佈於世。”
“所以,我的車禍是沉知珩偽造的,沉知珩的車禍又是你們為了掩蓋他吸毒而死的事實偽造的。”
“嗯。”
沉洲沒有否認。
當年,沉知珩的母親,任顏,和沉家的關係僵到了凝點,她害怕這件事情會讓她和沉世銘之間徹底破裂,按照沉老爺子的脾氣也不會容忍有這樣的鬧劇發生。
而這樣做可以掩蓋所有的荒謬,甚至可以當做無事發生,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好的——除了許言杉。
誰知道就在這一念之間,荒唐延續了五六年,他也擔心要是哪天許言杉的記憶回來了怎麼辦,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任顏提心弔膽地過了五六年,以為事情能夠繼續掩蓋下去,意外出現了。
姜檸成為意外的一部分,沉洲不贊成他們在一起也是怕姜檸的出現會刺激到許言杉的記憶。
還有一個意外就是這個監控錄像,沉洲沒有想到巷子口發生的事會被錄下來,那個巷子里很荒涼,幾乎沒有人居住。
但,幾乎沒有不代表完全沒有。
監控是小巷的一戶人家裡的,那戶人家只住了一個老人,老人戀舊,不願意搬走,兒女就在門口裝了監控,正好把事情錄下來了,後來他們在監控里看到這件事,擔心惹禍上身,不敢聲張,最近聽說有人在調查那年巷子口的事,他們才拿出存著的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