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檸跨進沉家大門的那一刻,無形的壓迫感像烏沉的黑雲滾滾而來。
沉知怡珩的父母在國外沒有來,其他在座的幾個長輩都不苟言笑,簡單的寒暄幾句后便陷入沉默,中途只有沉老爺子時不時地問幾句話,然後旁人應聲,他老人家不說話的時候,其他人也不作聲響。
後面沉老太坐著輪椅從電梯里出來,窘況的氣氛才得以緩和一些。
老太太看到姜檸笑開了褶子,拉著她閑聊,客廳里都是她們的談話聲,莫名地,焦點都轉到了她身上。
姜檸不善於和年長的人打交道,多半是附和對方的問題,老太超負荷的熱情一度讓她招架不住,暗暗扯著沉知珩的衣袖讓他解解圍,結果他不僅不幫忙,還添了一把火。
“奶奶,檸檸的意思是最快明年春就可以結婚。”
“明年好啊,前幾天我找算命先生算了一掛,他說你適婚的最佳年份就是這兩年,你們要是再爭口氣,說不定明年底就能生孩子了。”沉老太笑得合不攏嘴,“不過你們還年輕,要是不想那麼早生孩子也可以再等幾年,結婚最要緊。”
姜檸沒接話,牽強地笑了笑。
等沉老太走了之後,她不經意地湊在沉知珩的耳畔,低聲問,“你奶奶好像很擔心你娶不到老婆啊,你不會有什麼隱疾吧?”
“有沒有你不知道嗎?”沉知珩眼底帶笑,意有所指地看著她。
姜檸低眉,清亮的眸子瞥向他的褲襠又快速看向別處,認真地回復,“嗯,的確有。”
“……”
吃過晚飯,沉老太硬是留下他們在這裡住一夜,慶幸的是他們住的地方離二老不近,開車也要十分鐘才能到。
沉知珩把她送到樓下後有事出去了一趟。
姜檸無聊地在屋子裡轉了幾分鐘,裡面的暖氣太足,有些齁人,她推開沉重的大門,走到前邊的花園裡透氣。
沉家比她想得還要奢華,各個方向都有獨棟的房樓,像是別墅里藏了一個小區。
背後有枯葉被踩在腳下碾碎的聲音,扯回了她飄散的思緒。
姜檸踮著腳尖借力蹭了蹭地面,鞦韆輕輕地晃動,寒風吹起她垂在肩膀兩邊的頭髮,“你先進去吧,我還想在這坐一會。”
後面的人沒有回應。
一道黑影擋住了她的光源,姜檸仰頭,腳無措地抵在地面上,止住繼續晃蕩的鞦韆。
還差一點,她的腿就碰到了男人的褲腳。
“小叔。”她出於禮貌叫了一聲。
喊完后又覺得彆扭。
她喊得太自然了,自然到讓人以為她已經嫁到沉家。
可是除了跟著沉知珩一起叫他小叔之外,她又想不到什麼更好的稱呼。
沉洲眉眼溫潤,嘴角掛著謙和的笑,“只有你一個人在這嗎,知珩出去了?”
“嗯,他說去門口拿個東西,馬上就回來。”
見他要過來,她趕緊起身,給他讓了一個座位。
沉洲沒有坐下,站在她跟前。
“時間不早了,我就先進去了,小叔再見。”
姜檸心裡有些抗拒和沉家的人有過多的交流,她不想在沉家人那裡留下什麼印象,畢竟她只是臨時來充數的,一個月後不會有任何瓜葛。
“你走這麼快,難道是怕我不成?”年過四十的沉洲帶著長輩的威嚴和慈祥,看著她落荒而逃的模樣輕笑出聲。
姜檸停下來,“沒有,只是快到睡覺時間了。”
沉洲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才九點,年輕人都睡這麼早嗎。”
話已至此,姜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在刻意挽留,隱約能感覺到他是有事而來。
“看來你不記得我了,其實我們五年前見過。”
沉洲盯著她局促的小表情,往旁邊走了一步,坐在鞦韆上,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粗煙,夾在手裡,金屬質感的打火機啪嗒作響,興許是外面的風太大,煙點了好幾次都沒點燃。
姜檸眼底劃過驚詫,皺了皺眉。
見過嗎?
不應該,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個時候你剛從菁英高中畢業,”橙黃的火焰在煙頭燒了起來,他停頓了幾秒,借著風滅了火,火苗化成猩紅的一圈繞著煙頭悄無聲息地灼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還在談戀愛。”
他的話就像他手裡燃的煙,濃嗆的味道攪亂了清香的空氣,一同攪亂了姜檸平靜的心緒。
眼前這張溫潤如玉的臉,漸漸和記憶里模糊的輪廓重合。
他們確實有一面之緣。
那天,她在咖啡館門口等許言杉,他出來的時候,身後跟了一個男人。
許言杉跟她說是一個談崩了的客戶,她當時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對沉洲沒有太多的印象,現在還能想起來,大概是因為他的臉算得上出眾。
沉洲抖了抖煙灰,灰色的粉末落在枯敗的草里,乾淨發亮的皮鞋隨後踩在上面,逐漸向她逼近。
“你現在應該知道了他們是兄弟關係,你們的感情我本來沒有理由插手,”他開門見山,直接表示自己來的意圖,“不過,是玫瑰還是月季,希望你能認得清,倘若你把不清不楚的愛意寄托在我侄子身上,這對他來說未免太不公平。”
姜檸明白他的意思,可她還是忍不住偏了話題,“沉知珩是你侄子,難道許言杉不是嗎?”
“當年,是他不想認沉家,”沉洲凝著臉色,背對她,語氣凌厲,“而且他已經死了,至於為什麼死的,你我心知肚明。”
姜檸攥緊了衣袖,男人陰戾的話像利刃在她胸口刮開一道道口子,錐心刺骨的痛意蔓延而上,眼睛澀得快要睜不開。
她張了張嘴,忽而肩膀一沉,一雙手落在她輕顫的肩膀上。
“你們在說什麼?”
沉洲看到來的人,收起浮在臉上的戾色,“沒什麼,就是覺得姜姑娘有些眼緣,閑聊了幾句。”
“小叔對漂亮的女孩都有眼緣,”沉知珩戲嘲了一句,握住姜檸的手揣在大衣的口袋裡,“外面冷,我們先進去了,小叔你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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