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第四卷) - 第332節

邵進祿大呼一聲‘不好’,猛抬頭只見城頭黑壓壓一片箭雨灑下,正揉肩松膀的弓箭手們猝不及防,頓時被射得人仰馬翻。
隨即牆頭上銃炮齊鳴,震耳欲聾,礌石滾木雨點般砸下,蝟集在關牆下的步卒在一片慘呼哀嚎中,死傷枕籍。
怎麼回事!關內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守軍?又是哪裡出了差錯!不敢置信的邵進祿瞪大了眼睛,望著城頭垛口處湧現的無數明軍,驚駭莫名。
白蓮教人馬陣腳大亂,步卒倉皇後退,衝擊得坡上馬軍也立足不穩,邵進祿只得傳令軍馬退後修整。
待大軍緩緩退卻,城頭上出現一個身著銀色魚鱗甲的魁梧身影,向著城下朗聲笑道:“錦衣衛河南千戶廖鵬,奉衛帥丁大人之命,協防潼關。
” 又是丁壽!這廝真是我聖教災星!邵進祿恨得牙根直痒痒,如果這世上有後悔葯賣,他一定傾家蕩產也要換來一顆,只為在爛柯山中將那豎子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堂主,怎麼辦?” “可要我們整隊再攻一次?” “是打是走?請堂主定奪。
” 面對身邊親信七嘴八舌的詢問,所幸邵進祿還未被怒火燒昏了頭,潼關天險,有了河南援軍,怕是難以攻下,如今只有退而求次,會合后軍,撤入延、西二府交界的黃龍山中,去做一時武陵人了。
當機立斷,是丈夫本色,邵進祿見搶關不成,立即有了退兵之意,命令全軍北返,他倒不虞潼關守軍追出,身邊人馬不但對聖教忠心耿耿,更是經過陣、見過血的大願堂精銳,憑河南那些鄉兵,如敢追擊正好回身吃掉。
白蓮教軍馬陸續退出關口,緩緩集結,準備原路打回,忽聽響亮的天鵝號角劃破天際,蓋過人喊馬嘶的嘈雜之聲,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所有馬上馬下的白蓮教徒都靜止下來,翹首向西——那號角響起之處。
大地輕輕顫動,數千鐵甲騎兵似從地平線上陡然跳出,排著密集陣型,鮮紅盔纓似火,一片片靜心打磨的甲葉光亮耀眼,閃著鋒寒的騎槍如山中密林,森森而至。
白蓮教軍馬只是瞠目結舌地看著這支突然出現的官軍鐵騎,戰馬疾馳,彷彿天河席捲,大片的白雪和厚實的黃土在馬蹄的踐踏下迸濺飛射,呼嘯著向他們撲面而來。
人馬披甲,如牆而進,甲械精良,騎術精湛,來的絕不是西安府的衛所兵,如此驚人威勢,只能是九邊精銳,邵進祿心底突然生出從未有過的絕望感。
聖教大軍自起事後南征北戰,好容易攢下手中這些精銳,在宜川甩了那些老弱累贅后,冬日橫穿黃龍山一路奔襲,雖說連戰連捷,可連日露宿,忍飢受寒,早已困頓不堪,葫蘆灘一戰有心算無心,雖是得勝,人馬體力也削弱得厲害,攻潼關不克,更是軍心動搖,如何能抵禦邊軍的百戰精兵! 剛剛調轉方向的步卒獃獃地望著席捲而來的鐵甲精騎,心頭竟生不出絲毫抵抗之念,虔誠的白蓮教徒只是默默禱念教中經文,祈求魂歸真空家鄉。
“集結!速速列陣禦敵!”眼見手下渾渾噩噩,邵進祿聲嘶力竭地大聲呼喝,驅趕手下迎戰,只有稍微阻上一阻,打亂官軍的衝鋒隊形,己方輕騎或有可能在步軍配合下對喪失速度的重騎分割圍堵,拼出一線生機。
白蓮教步卒在慣性驅使下麻木地列成一個簡單的方陣,堪堪才列陣完畢,義無反顧的官軍鐵騎已然對著他們直撞上來! 那些披著馬甲的西番戰馬,借著疾馳攢起的衝力,噴著熱騰騰的白煙,狠狠地踏入了白蓮教步軍當中,伴隨著著人骨被馬蹄踩踏的碎裂聲、長槍入肉的悶響、長刀割裂血管的嘶嘶空氣聲,方陣中終於爆發出了混亂驚慌的呼叫吶喊,白蓮教眾慘叫著,跌跌撞撞的朝後退卻,將原本鬆散的方陣推搡得更加混亂。
這些虔誠的白蓮教徒終究是血肉之軀,在邊軍鐵騎劈破斬浪的攻勢之下,終於全線崩潰,四散奔逃! 明軍馬不停蹄,衝垮步軍方陣后,又直衝邵進祿騎兵隊伍所在。
步軍潰散如此之快,大出邵進祿預料,難道真的大勢已去?邵進祿輕嘆一聲,抽出腰刀,疾呼一聲:“迎敵!” 沒有聽到同仇敵愾的吶喊,邵進祿驚疑向左右望去,只見一眾心腹教眾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說不出的驚恐之色。
怒從心起,邵進祿揮刀砍翻一人,厲聲道:“敢有猶豫不前者,死後永墮輪迴,受無量劫苦。
” 眾馬軍身子一顫,驚懼猶疑各種神情交織在臉上,終於有人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嚎,迎著官軍鐵騎沖了上去。
一人帶動,其餘人等紛紛跟上,兩支隊伍狠狠撞在了一處,各有騎士在爭殺中落馬,還未及站起,便在萬千馬蹄踐踏下,融入雪泥。
論起披甲程度,明軍重騎不如赫赫有名的西夏鐵鷂子、金國鐵浮屠,甚至比之元初蒙古重甲騎兵也有不足,倒並非是裝備不起,實在是昔日叱吒歐亞的蒙古帝國敗退大漠后冶鍊技術退化得厲害,明軍沒有配備具裝甲騎的必要,否則只能跟在韃子騎兵後面吃沙子。
明軍重騎拋棄全覆蓋馬鎧,採用半具裝甲騎,既能在格鬥中有效保護自己,又能靈活騎射,保持騎兵機動,便是遇見步兵疊陣,也可用隨軍火器轟開陣型,至於遇見白蓮教這素質的對手,連火器都可直接省了。
在結成一道道鐵牆的明軍甲騎隆隆碾壓下,無數白蓮教徒在密集槍林中慘呼落馬,明軍所過之處,瞬間便成一條血路。
白蓮教眾被教義鼓起的勇氣蕩然無存,邊軍太過厲害,不可正面當其鋒芒,還是央求堂主儘快逃離吧! 可他們扭過身去,那揮刀督戰的大願堂主早已不見了蹤影,這些人登時明白,他們如同宜川城那些老弱教徒一般,被當成了棄子,膽氣已喪,精神支柱又已坍塌,白蓮教眾再也沒有迎敵的心思,有的打馬向周邊潰逃,有的王脆丟刃下馬,往地上一坐,引頸待戮,這支白蓮教所謂精兵便這樣土崩瓦解……邵進祿帶了土余親信,瘋狂疾奔,邊軍不可擋,教眾不可恃,借他們性命且阻上追兵一時,待會合安典彩后軍,接了妹妹一家人,立即躲入山中,你邊軍本領再大,還能將黃龍山一草一木翻檢一遭不成! 眼見即將抵達葫蘆灘,邵進祿奇怪為何不見后軍大隊人影,突然看見數土人如喪家之犬般瘋狂逃奔,看服色應是后軍教眾。
邵進祿下馬抓住一人,那人頭也不抬,揮著手中刀沒頭沒臉地砍了過來。
隨手奪下刀來,邵進祿反手賞了這不開眼的傢伙兩個大耳刮子,才算幫那人叫回了魂兒。
“堂主,大事不好啦!”那人看清邵進祿,嚎啕大哭。
“怎麼回事?后軍的人馬呢?眷營的人呢?”邵進祿晃著那人肩頭,厲聲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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