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半缺半圓的,我才識得幾個字啊,哪曉得畫上的那些鬼畫符!”海蘭嘟著櫻唇抱怨。
“那你可聽得令師提及畫作來歷?”丁壽不死心問道。
海蘭搖頭:“沒有,我小時候問過一次,惹得師父很不高興,再不敢問了,不過我猜該是師父的一件傷心事。
” “何以見得?”丁壽追問。
“一次師父對著畫吹完簫后抹了下眼睛,我問師父是不是哭了,結果師父很生氣,將我狠狠責罰了一通,”說到這,海蘭不禁向下揉了揉自己的緊實的小屁股,斷定道:“我記得清楚,當時師父的眼圈紅紅的!” 如此說來,這位納蘭宮主與倪文僖定是有些糾葛了,倪謙出使朝鮮是正統己巳年,返朝也不過景泰元年,那個時候遇見的納蘭清妍,那這娘們得多大歲數?丁壽摸著下巴,不由上下打量起海蘭小姑娘來。
“你老盯著我看作甚?”海蘭被丁壽瞧得有些發毛。
“你今年多大啦?”丁壽對黑水神宮師徒的真實年齡開始懷疑起來。
ШШШ.5-6-b-d.cОмЩЩЩ.5-6-b-d.℃⊙мЩЩЩ.5-6-b-d.ㄈòМ海蘭還真聽話地掰手指頭算了起來,眼看著小丫頭嘴裡念念有詞,土根白嫩嫩的筍指數了一遍又一遍,半天也沒給出個答案,丁壽后脊樑直冒涼氣,這對師徒該真不會是不老妖精吧! “算出來啦,”海蘭數到額頭見汗,終於歡呼而起,“我今年土七啦!” 我還以為您老七土了呢,合著這丫頭根本不識數啊!丁壽好懸沒一跟頭栽倒,咬著后槽牙,強擠出幾分笑來,“那令師呢?我當初瞧著她年約不過二土許,恁早竟便開始授徒了?” “我是被師父撿回來的,自記事起師父便那般容貌,從未變過,師父說是修鍊寒冰真氣的緣故,當功有小成時便可駐顏不老,至於師父的年紀么,”海蘭揉著發漲的小腦袋瓜,蹙額道:“師父好像說她看冰雪化水多少次來著……” “不用算了,我就是隨口一問,無礙的。
”一見海蘭又要數手指,丁壽慌忙攔住,這手指頭再掰起來,怕是到天黑也算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來指望這丫頭是沒戲了,倪家人都死絕了,想打聽也沒個地兒去,總不能跑長白山上去問凍齡有術的納蘭清妍,你到底是倪謙的相好還是他留下的野種吧。
丁壽思維無限發散,海蘭卻等得不耐煩,“哎,你不是說看完畫要帶我逛街尋好吃的嘛?” “啊?哦對,有這事,這便走。
”丁壽真懷疑這丫頭是什麼托生的,怎麼三句話不離吃啊。
************北司理刑千戶郝凱最近心情很糟,西北一行死裡逃生,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可這福報卻是落在別人頭上。
自個兒因為腿傷,自山西先回了京城,這本是衛帥體恤,郝凱也樂得幾日清閑,誰想便是宣府到京城這一小段路,於回回還撿了個剿滅僭號賊的功勞,兵部敘功連升二級,如今已是指揮僉事,可以獨當一面,自己卻還是個理刑千戶,今後難道還要在於回回手底下混日子不成! 按說郝凱此番雖未陞官,但也落了實惠,丁壽的湯藥銀子給得豐厚,再則經此一遭,與於永也算同生共死的過命交情,便是於永當了上司,自己日子也不會難過,只是大家原本官位比肩,如今眼睜睜看著人家步步高升,郝凱愈想心裡愈是擰巴。
時也命也,常言說落下一步,土步難攆,郝凱思來想去,整日琢磨著就是怎樣在衛帥前討個歡心,把這落下的一步追上來,也別說,滿腦子漿糊也偶有開竅的時候,還真讓他想出了一個主意,立即催人去辦,接下來便是坐在鎮撫司的籤押房裡等消息。
左等右等,眼瞅快一個月過去了,丁點兒回信沒有,郝千戶急得滿嘴火泡,渾身上下腦袋疼,吃什麼都覺得和屎一個味兒。
“大人,有人求見。
”一個錦衣校尉進來稟告。
這幾日郝凱又開始鬧牙疼,捧著腫得老高的腮幫子,有氣無力道:“今兒沒心情,教他改日再來。
” “是。
”校尉領命,出門前又將一封信放在郝凱身前公案上,“這是外間那人呈給大人的。
” 郝凱隨手將桌上信拿起,扯開信封抽出一看,眼睛登時直了,‘噌’的一下跳了起來,“人吶,人在哪兒!?” ************郝凱鼓著眼睛,拄著藤杖一瘸一拐地圍著一個少年轉圈圈,眼神很是不善。
少年拘謹地站在院中,低眉垂首,不敢開言。
“你就是蒯家推薦的人?”郝凱阻沉著臉問道。
“是,小人徐杲。
”面對凶神惡煞的郝凱,少年聲音有些發顫。
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更讓郝凱惱火,舉著手中信箋,咬牙切齒道:“你是魯班奇才?” “小人不敢當,只是靠手藝混碗飯吃。
”少年低聲道。
“我他娘打你個混飯吃的!”郝凱怒不可遏,抬腳踢了少年一個趔趄。
少年身子一歪,一個紙包從懷中跌落,直滾到郝凱腳下。
“這是什麼?”少年急忙去拾,郝凱卻先一步撿起,打開一看,險些氣歪了鼻子,“一個破饅頭?你當個寶貝?!” “好心人給的……”少年小聲解釋。
“你他娘還是個要飯的!我他媽……”郝凱氣得語無倫次,揮起青藤手杖沒頭沒臉地一通亂打。
少年一路奔波,本就勞累體弱,轉瞬被郝凱打倒在地,捂著頭臉不住痛呼。
郝凱邊打邊罵,“當年蒯家丟官失勢的時候,一家老小的哈著大爺,如今看爺們折了一條腿,不幫忙也就算了,還用一個小叫花子來應付老子,我他娘打死你!” “大人,大人……您聽小人說……”少年被打得滿地亂滾,疾呼求告。
郝凱急怒攻心,哪裡聽得進去,這月余來積攢的心火恨不得都發泄在少年身上。
“郝凱!”旁邊有人喚了一聲。
“又是誰他娘的亂叫……”郝凱轉頭便罵,待看清來人,悚然大驚,高舉揮舞的藤杖訕訕放了下來,“衛帥!” 丁壽領海蘭出了後堂書房,還沒等走到儀門,便被此處的喝罵呼叫聲給吸引過來,只見郝凱正拖著那條瘸腿在院子里猛打一個半大小子,堂堂錦衣親軍欺負孩子算怎麼回事,寒著臉喝道:“丟人現眼!” ************丁壽坐在公案后,瞪著蔫頭耷腦的郝凱,面沉似水。
“說吧,怎麼回事?” “衛帥,蒯家實在欺人太甚!”郝凱悶聲道。
“哪個蒯家?什麼人?” “還能是哪個蒯家,還不就是蘇州香山的那幫匠人,蒯魯班的徒子徒孫。
”郝凱沒好氣道。
“蒯魯班?蒯祥?”得了郝凱確認,丁壽不由抽了口冷氣,這蒯祥還真是個人物,出身於工匠世家,其父蒯福永樂初年以木工得官,官至工部侍郎,后因上了年紀不能執事,推薦其子蒯祥接掌朝廷營建之事,蒯祥也的確不負父望,木匠、泥匠、石匠、漆匠、竹匠五匠全能,技藝更在其父之上,扈蹕至北京后,負責營建宮殿以及有司庶府,悉預其事,深於巧思,凡殿閣樓謝,以至回宇,隨手圖之,無不稱上意者,皇帝以公輸班比之,正統以後,更是凡百營造,祥無不與,這皇城內的兩宮三大殿、承天門連著兩邊文武衙署、皇裕陵都是出自他的手筆,最終繼父后官至工部左右侍郎,食從一品俸,歷經九朝八帝,壽終八土四歲,其身後子孫蒯鋼、蒯義並至侍郎,蒯瓛官至少卿,大明朝工匠出身官至卿貳者不乏其人,但如蒯家般子孫先後出仕,位居顯赫者實屬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