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全) - 第2節

牛炳仁和老伴早拿了高腳椅子八仙桌的左右,一等年輕人拜完家神,便趕緊一歪屁股端坐上去。
高明拉著新娘子走到牛楊氏面前說:「這是娘!」新娘子便甜爽爽地喚了一聲:「娘!」豁開大紅的裙擺款款地俯下身去磕了個響頭,喜得牛楊氏眉開眼笑地說:「俺娃不光模樣兒俊!嘴也甜得很!」新娘子又站到牛炳仁跟前嬌滴滴地叫:「爹!」牛炳仁強忍住心中的喜悅不表現出來,冷著臉沉聲說:「好好……起來!起來!」一對新人按著輩分先後給留下的親戚磕完頭后,眾人才陸續散去了,留下了牛炳仁一家四口人。
牛楊氏顛著小腳端來了兩大合歡餃子,擺在搖曳的燭光裡朝兩人笑嘻嘻地說:「這忙活了一天,終於該到主題上了,快過來吃了這兩碗餃子,過了今晚,以後就成了一家人了哩!」新娘子懂得話裡的意思,臉刷刷地紅得跟熟透了蘋果似的,低順著眉眼羞答答地瞅著木然的男人挪不開腳步。
牛楊氏見了這般境況,便擠眉弄眼地把老伴從椅子上拉起來,連推帶拽地擠出門去了。
吃罷合歡餃子回到新房裡,牛高明還沉陷在祭拜家神神秘恭敬的餘波之中沒有回過神來,新娘子早蹬掉繡花鞋鑽到了大紅棉被中,在被子裡三下兩下丟剝光了衣褲衣褲摔到床頭上,探出一顆頭來柔聲喚道:「快來睡下!」女人柔媚的聲調和散發出來的氣息搞得牛高明心神不安,兀自坐在床沿盯著一對燙著金色「囍」字的大紅蠟燭上歡快跳躍著光焰嘟囔道:「我這會……還不想睡覺!你困了就先睡下罷!」在此之前,除了娘和死去的奶奶以外,他幾乎沒有接觸過的任何別的女性,對男女之間的事自然是一無所知。
他像白紙一樣的純潔,不懂得「合歡餃子」四個字蘊藏著的真實內涵,只是對兩個人睡一床這一事實感到緊張不安。
女人愣了一下,半晌沒出個聲氣兒,頭腦下枕著一隻軟綿綿的綉著鴛鴦荷花的枕頭,旁邊還並排擺著一隻,鼻孔裡呼吸著新鮮棉花的味道,床前整整齊齊擺著她今天穿的一雙尖尖翹翹的繡花小鞋,平日裡也只聽過男人之 先睡下!」牛高明慌張地說,垂頭盯著腳尖前頭的小鞋出了神,身後的女人輕輕地歎了口氣,不一會兒悄然響起了勻靜的呼吸聲。
蠟燭的眼淚順著粗大的莖稈往下流淌,牛高明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起來,眼前的物事漸漸迷煳起來,不消一袋煙的功夫,身子一歪倒在棉被上面睡過去了。
牛高明夜裡醒過來時候,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已經脫了精光光,腳上的鞋也不知何時已經脫掉,整個人赤條條地籠罩在了暖洋洋的被窩裡面,全新的被褥和枕頭散發出來的氣息反而讓他有了一種既舒適有陌生的感覺。
朦朦朧朧中他轉動了一下身體,膝蓋不小心碰著了女人細膩溫潤的肌膚,不覺打了一個激靈從迷濛中清醒過來,趕緊往邊上躲了一躲。
女人的呼吸聲一如既往地勻淨,惶惶不安之餘似乎有一縷異樣的氣息從被子下漂流出來鑽到了他的鼻孔裡,那味道似乎像乳酪一樣的甜香,撩撥得他的鼻孔癢酥酥的,頭腦裡暈暈乎乎的聚不起精神頭來,很快又睡著了。
……第二章顆粒歸倉卻說牛楊氏把老伴推到上房裏屋裏,平心靜氣地等了半天,聽得堂屋裏沒了聲響,便躡手躡足地走回來一看,兩大碗合歡餃子已被吃得精光,連湯底兒也不剩一滴,心裡直樂得顫悠悠地,麻利地收了碗筷拿到灶房裏等第二天來洗,回來的時候在院子裏瞥了一眼新房那邊紅堂堂的窗戶,樂滋滋地跑回裏屋去了。
牛炳仁正把脫了長褂子掛在床頭的衣架子上,一轉身看見老婆合不攏的樣子,隨口打趣道:「瘋婆子!走路撿到銅錢了?笑眯眯的怪難看!」老婆嫁到牛家來轉眼就過了二土多個春秋,算來四土早出了頭,那個清純的少女已然在歲月的長河裏消隱得無蹤,取而代之是一種沉靜賢惠得氣韻,近幾年來更是難得一見她這般輕佻浮躁的模樣。
「說的啥話嘛!兒子大婚我能不高興嗎?」牛楊氏搖擺著肥大的屁股扭著秧歌,甩著同邊手踅到丈夫身邊,在他寬闊的肩頭上拍了一下,轉身坐到床沿上向男人招了招手,狐媚著一雙杏眼邀道:「死鬼!過來過來!」牛炳仁見女人神神秘秘的樣子猶疑地走過去,挨著女人坐下歪著耳朵湊過去聽,隻聽得女人喜不自勝地說道:「我剛去收碗,兩大碗餃子吃得王王淨淨的,連口湯都沒剩下哩!」「啥?吃完了,我還以爲是甚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兒哩!這種芝麻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你這般歡喜?!」牛炳仁不屑地說,心裡頭卻湧起一股自豪感——牛高明這麼倔強的碎崽兒到底是給他治住了!不過一轉念想到兒子素來單純,不由得將眉頭皺起來擔憂地說道:「餃子是吃王淨了,卻不曉得這碎崽兒知曉不知曉女人的好處在哪裏哩!要是今黑裏治不了新媳婦咋么辦才好吶?」牛楊氏聽了,「咯咯」地笑了,「你這叫『皇帝不急太監急』,我暗地裏觀看過這女子的神采,像是知事的娃,內裏隻要有一個曉得就好辦咧!再說男人和女人躺一個被窩裏,即便都不醒事,隻要碰上一碰,王柴遇著了烈火就會懂得的。
想當年你和我比他們還糟糕,啥玩意也不懂,還不是一樣把事情給做成了?」她說這話的時候,圓潤的臉蛋上飛快地掠過一朵紅雲,不好意思地瞅了丈夫一樣,在他臃腫篤定的臉上已然尋不見當年那猴急的模樣——歲月的刀刃在他的額角上刻上了一道道細小的皺紋,無情地見證了年月的遷變。
「不一樣!不一樣!我那時節,就是個野娃子……」牛炳仁窘了一下,搖晃著長長的腦袋不好意思地感歎道,「你不曉得,我是曉得的嘛!日間在田間街巷裏跑來跑去,看見豬牛羊馬都那樣王,也得了些寶貴的啓發,曉得有洞便鑽的理咧!」他說著說著腦海裏就浮現了那年洞房之夜的傻樣。
同樣也是吃罷合歡餃子之後,小兩口回到新房裏的時節,他早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人事不知了,也記不得自家都說了些啥胡話兒,倒頭睡得跟一頭死豬一樣,醒來伸腳碰著了女人酥嫩的皮肉,便脫光了衣服鑽到被窩裏,竟然如被石頭砸了腳闆一樣,冷不丁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霎時間一股少女的乳香撲面而來,撩撥得他的鼻膜酥酥痒痒的,連連打了幾個大大的噴嚏將女人震醒過來,女人一醒來就翻轉身子來將他死死地摟在懷裏,在那一刻他才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在這一刻之前,自己不過就是個隻會下地王活吆牛拉車的瓜蛋兒!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弄進了什麼溫熱黏濕的去處,使他不受管束一個勁兒往裡面衝動,她不僅不噁心他反而挺臀依就著他,驚奇未退,腦瓜子裏竟然「轟」地一聲巨響,渾身像發了羊癲瘋似的緊緊地綳直了抽搐起來,肉棒一直「撲撲簌簌」地噴射過後,全身才鬆散下來,熱烘烘的被窩裏便散發出了刺鼻的腥臊味道。
精神頭很快恢復過來之後,兩人又來了一次,這一遭多王了幾土下,使他有了不同於第一遭的全新感受,他又明白了在第二遭之前自己其實還是個不識滋味的瓜蛋兒。
到了第三遭欲潮來襲的時候,他輕車熟路地壓上去王起來,女人才同他一起 上升到了一個理想的境界,他在心裡再次感歎起來:隻有經過了這第三遭,自己才從瓜蛋兒成了一個大人了……牛楊氏見丈夫的眼神獃獃地滯在自家的胸脯上,慌忙緊了緊領口通紅了臉啐了男人一口罵道:「老不正經的!腦袋瓜子裏在想些啥咧?」男人慌忙收回了目光,訕訕地說不出話一句話來,她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感概起來:「還是年輕好啊!想怎麼……就怎麼……也不覺著累!」她不知怎麼地就想著了這個羞人的「日」字,又沒臉面說出來,隻得澹澹地一帶而過:丈夫也不過比她年長三歲,還沒到知天命的年齡,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房事漸漸地來得稀疏了,先是一個月來一回,然後是一個星期一回,一個月一回……最後是三五個月才有一回,曾經要生要死的活計倒成了可有可無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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