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吹了一小會兒風，皇帝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了一句：“我記得柳池那孩子，跟十二的關係一直很好……”
宋樂山站在他身後，臉上始終掛著溫順的微笑。
皇帝是記得柳池的，那個相當聰明優秀的少年，柳池這兩年雖然不在皇宮了，但他跟十二皇子的動靜還是一直能傳到皇帝的耳朵里來。
“還真是從哪裡都能鬧出點動靜來。”皇帝笑著搖了搖頭，這才再次把目光放到宋樂山身上，“承親王來找朕，也不是為了婚事，他是想讓朕，把柳池送回永昌候家裡去。”
承親王世子就算是娶男人，也不可能娶一個妓子。
妓子是不被允許做正妻的，哪怕再怎麼抬身價再怎麼洗白，妓子出身的想要嫁給官員，最多也就是個側室，更何況承親王世子身份遠遠比那些官員更尊貴得多。
所以柳池不能是妓子，他必須是高貴的、世襲罔替的永昌候的兒子。
而柳池真的是永昌候的親生兒子。
承親王只希望皇帝能夠給柳池坐實這一點——畢竟沒人能讓一個開國元勛世襲罔替的貴族低頭，除了皇帝。
“陛下不想讓柳池進永昌候府嗎？”宋樂山問道。
皇帝嗤笑一聲，咬了口手裡拿的李子，道：“讓朕陪著他們鬧著玩嗎？”
在任何人眼裡，這就是一場純粹的鬧劇罷了，而且一旦成真，柳池受益者的身份也太過明顯。
堂堂九五之尊憑什麼陪他們鬧。
“臣倒是覺得陛下不妨允了這事。”宋樂山低聲道。
皇帝又吃了口李子，含糊不清地道：“講講。”
“是。”宋樂山朝前一步，依舊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解釋道：“臣認為陛下可以應允，原因有三，
第一，當然是承親王舐犢情深，陛下與承親王關係一向融洽，這是陛下仁善，體諒承親王愛子之心；”
皇帝眯起眼睛，知道這一條是對外的解釋。
“第二，永昌候是世襲罔替的貴族，只因為他們家的候位帶了個世襲罔替的前綴，作風便不知收斂，已經得罪了不少人，陛下給永昌候一點教訓，也是符合眾人心意；”
其實誰都知道皇帝看這群老貴族不爽很久了，先帝擼了一批，皇帝上任后又擼了一批，還剩下的老牌貴族寥寥無幾，永昌候便在其中。
能羞辱他們一頓，皇帝當然也是喜聞樂見的。
“第三，柳池一旦被永昌候府認回，再嫁到承親王府，便不會再跟十二皇子有什麼瓜葛了。”
皇帝心中一動。
這才是三條原因中最重要的那點。
目前來說，十二皇子是最吸引他注意力的那個兒子，長得與自己十分相似，進入戶部之後各種事情做得也非常優秀，自己允了他出宮開府給他封了王，就等著他娶妻——最好的一點是十二皇子完全沒有母族勢力。
沒有任何一個皇帝喜歡強大的外戚勢力。
十二皇子各方面都堪稱完美，唯一的污點就是和柳池糾纏不清。
而現在一個可以完全洗凈這個污點的機會擺到了皇帝面前，一旦柳池成為了侯府子，成為了承親王世子妃，那些流言蜚語就只能圍著柳池、永昌候、承親王這三者打轉，永昌候的情債、承親王世子的男妻都是上好的談資，不會再牽扯到十二皇子。
起碼明面上，不會再有人敢拿柳池風月樓的經歷說事，這對於十二皇子來說就足夠了。
皇帝當然不希望自己看重的兒子和一個男妓混到一起。
他把吃剩的果核丟到盤子里，接過旁邊大太監遞過來的帕子擦著手，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喚道：“何鴻喜！”
“奴才在。”
“去御書房，朕要擬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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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賜婚
京城裡先是出現了一些流言。
比如說承親王世子身體情況又惡化了，愛子如命的承親王找上了國師，國師給世子算了一卦，說是要世子找個人婚配沖喜。
比如說國師算出來的那人是個男人。
霍宗青跟承親王府之類的並不熟，他在聽到這些消息的之後，還將其當做笑談講給了柳池聽。
柳池聽完之後，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半晌才問道：“霍宗青，你會生我的氣嗎？”
“不會啊。”霍宗青毫不猶豫地答道，他笑起來，“我怎麼會生你的氣？”
鎮東將軍絕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這事從當初他第一次來風月樓，把武威王世子逮回去的時候那粗暴的行徑和態度上就可見一斑。
但他面對柳池的時候確實是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來的好脾氣。
“無論我幹了什麼事都不會生氣？”柳池又問。
“應該吧，畢竟我想不到你要做什麼我才會生你的氣。”霍宗青想了想，答道。
柳池點了下頭。
他們兩個坐在上回一起跑過馬的河邊，靠在樹蔭下。
柳池手裡拿著幾枝柔軟的柳條，慢慢地變成環，然後把樹上垂下的一簇簇花摘上幾朵，插在柳枝的縫隙里。
一個漂亮的花環。
柳池把它放在霍宗青的頭頂比了比大小，確定剛剛好之後，手法溫柔地給他戴好。
霍宗青總感覺今天柳池溫柔得不像話，或者說這幾天都是如此。
柳池的手還沒有全好，但是傷口已經結痂，做一些簡單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影響，比如編花環。
霍宗青摸了摸臉側，手指沾到了一片花瓣，他看著柳池，小聲道：“我總感覺你要使壞了，所以先給我順順毛。”
鎮東將軍的直覺果真名不虛傳。
“那你還不趕緊享受一下現在？”柳池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霍宗青被他親得心怦怦跳，心想確實是挺享受的。
“還有兩個月，你就該出征了吧？”柳池靠在他身上，問道。
“嗯，”談到戰事，霍宗青的氣質都不太一樣了，“再回來應該就是一年後了，如果有拖延，再晚一些也有可能。”
說到這個他就有些惆悵。
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了牽挂，心裡居然生出一點不想離開的感情。
“那我祝你打個大勝仗，立功，然後回來封爵。”柳池笑道。
“我如果封侯了，你就跟我成親，好不好？”霍宗青小心翼翼地問道。
柳池笑得更燦爛了：“如果到時候你還願意要我的話，我肯定會答應的。”
霍宗青高興極了。
此時，聖旨送到了永昌候府。
應承親王之請，皇帝下旨，給承親王世子與永昌候之子柳池賜婚。
大太監何鴻喜看著永昌候接旨時近乎扭曲的表情，笑眯眯地道：“聖旨已經送到，咱家就不打擾永昌候爺了，稍後國師就會派人把良辰吉日送來，預祝兩位佳人百年好合。”
隨後他一甩拂塵，便帶著人離去了。
這一趟是專門給人添堵的，當然也就不必想著賞錢什麼的了，何鴻喜搖了搖頭，他是自小伺候皇帝的，現在皇帝老了，操勞多年的他比皇帝還要老一些，出行都只能坐轎子，受不了馬車的顛簸。
本來宣旨這種事是不用他來的，但何鴻喜這一趟不單是為了宣旨，還有別的事要做。
“去睿王府。”在轎子上坐穩的何鴻喜吩咐道。
轎子晃晃悠悠的到了睿王府，此時已經臨近傍晚了。
皇帝下旨賜婚的消息跑的比何鴻喜的轎子更快，此時十二皇子已經得知了那道聖旨的內容。
所有人都沒想到皇帝會下旨賜婚，畢竟承親王所求的，也不過只是讓皇帝逼迫永昌候把柳池認回家，想要做到這點，只需要皇帝隨便找永昌候談幾句就可以了。
直接下旨賜婚，不僅狠狠地把永昌候府的面子踩在地上，還將柳池的身份以一種無可辯駁的方式定下來。
聖旨上黃底黑字明明白白寫著那是永昌候之子柳池，誰敢說他是娼妓出身？
柳池從前什麼樣完全不重要，從那一刻起，他必須是永昌候之子。
而且，皇帝賜婚，以後柳池和承親王世子要面對的輿論壓力將會極大削減。
怎麼，皇帝聖旨賜的婚，你有意見？
沒有那種蠢人的。
這一道聖旨，可以說是把柳池的處境優化到了最好，而皇帝為什麼會下這樣一道旨意，其背後的用意已經開始被無數人琢磨了。
在得到何鴻喜前來睿王府的消息后，十二皇子就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何鴻喜一臉嚴肅地站直了身體，中氣十足地道：“皇帝口諭——”
十二皇子跪下低著頭，何鴻喜帶來的皇帝口諭只有一句話：
“十二，來陪朕用晚膳。”
十二皇子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好了，睿王殿下，快起來吧。”在說完口諭之後，何鴻喜又恢復了那副笑眯眯的親切模樣。
笑是何鴻喜的習慣，但這親近並不是假的，十二皇子本身就是宮女生的兒子，對這些太監宮女並沒有高高在上的態度，這兩年在柳池的授意下，十二皇子也有注意和何鴻喜拉近關係。
當然最有用的還是十二皇子那與皇帝年輕時一模一樣的臉，何鴻喜伺候了皇帝一輩子，極為忠心，對於像極了年輕皇帝的十二皇子不可避免的會多出一些好感。
何鴻喜不著痕迹地接過旁邊僕人遞過來的銀票，口中道：“陛下專門叫奴才來給您傳話，個中意思您應該也能明白，諸位皇子里您與陛下最為相像，陛下對其他皇子可沒有這樣過。”
“公公說得是，我換身衣服便和你一起進宮。”十二皇子勉強笑了笑，說了兩句便轉到卧房去了，他現在提不起多少情緒來應付何鴻喜。
他當然明白皇帝的意思。
皇帝這是在幫助十二皇帝與柳池分割，那道聖旨幫柳池解決了不少麻煩，同時也是在對十二皇子示好。
同時皇帝還給他留了一道口諭，他讓十二皇子陪他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