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姐(姐弟骨科、1V1) - 第一百九十三回慚愧元郎誤歡喜,怒火中燒失

卻說這出聲喚住謝知真的公子,不是別個,正是一片痴心的裴景山。
數年前與她在大災之時因施粥而結緣,雖說發乎情而止乎禮,並未有甚麼親密些的舉動,就連她的真面目也未見過,裴景山卻暗暗將一顆心都牽在她身上。
二人私定終身之後,他喜不自勝,只盼著能早日抱得佳人歸,效仿梁鴻孟光,舉案齊眉,夫妻和美,方才不枉此生。
孰料天不從人願,一夜之間,謝知真杳無音訊,他滿腹猶疑,再叄催問,竟從宋叄公子口中聽聞噩耗。
他悲慟欲絕,只恨造化弄人,自那之後常常來宋家祖墳祭奠,燒些元寶紙錢,卻不知那一方小小的墳塋之下,埋的乃是一具空棺。
也是無巧不成書,宋永沂為了搪塞他而隨口謅出、自己早就拋之腦後的“亡妹”忌辰,正是今日。
兩廂里撞了個正著,宋永沂暗道一聲不好,強笑著過來攔他:“裴兄糊塗了,這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已然嫁了人的。”
見裴景山神情恍惚,手裡提著的籃子里果品糕點一應俱全,宋永沂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兒,又怕謝知真余情未了,兩個人生出甚麼事端,只得硬著頭皮勸他:“你這是……又來悼祭我四妹妹?她生前心地純善,活人無數,這會兒怕是早就投胎轉世,裴兄也該早些放下,另覓良緣。”
“四小姐……”裴景山恍若未聞,定定地看著那個窈窕有致的背影,聲音沙啞,包含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意,“是不是你?”
他往前走出兩步,想要抓住微渺單薄的一點兒希望,央求道:“你……你說句話……成么?”
不管她是宋四小姐,還是已為人妻的貴婦人,不管她是死而復生,還是另有苦衷,只要她說一句話,哪怕只泄出一個音節,他必能確定她的身份。
這些苦澀的日子裡,他日夜咀嚼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早就銘記於心,至死也難以忘卻。
謝知真抿了抿唇,藏在帷帽底下的花容月貌上,現出內疚之色。
她是端方持重的性子,這一生光風霽月,事無不可對人言,唯獨在兩件事上,心中有愧。
一是和弟弟的不倫之情,其二,便是辜負了這義薄雲天、真心相待的裴景山。
彼時她被弟弟逼得走投無路,自亂陣腳,近乎倉促地擇定了他,過後每每想起,只覺荒唐。
明明對他沒有甚麼男女之情,卻不負責任地招惹了他,不告而別之後又另嫁他人,將方正溫良的人坑害到這等地步,這筆情債,是無論如何也償還不得了。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矢口否認自己的身份,令他徹底死心。
謝知真緩緩轉過身,直面裴景山。
宋永沂緊張得手腳躥起涼意,帶著幾分警告,低聲道:“裴兄,你越矩了,我那位妹夫,可不是甚麼好相與的君子。”
裴景山略略回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卻不肯就此離去。
他朝著謝知真拱了拱手,道:“在下知道這一番多有冒犯,只求夫人說一兩個字,若確是我弄錯了人,自會向您和宋兄賠罪。”
“我……”謝知真輕啟朱唇,還未說些甚麼,一陣凜冽的寒風吹過,拂動層層迭迭的白紗,露出大半張白皙如玉的容顏。
凝脂般的肌膚,殷紅柔軟的唇瓣,挺翹精緻的鼻尖,雖未得見全部真容,已經能推斷出,底下藏著張傾國傾城的美人臉。
裴景山愣了愣,並未被美色所惑,卻滿臉頹然,連腰桿都佝僂下去,彷彿被殘忍地抽去了最後一線生氣。
他的心上人,並沒有這般絕色的姿容,卻有一顆純善凈澈的心。
他躬身行了個大禮,語調澀然:“是在下神智昏聵,認錯了人,還請夫人和宋兄不要見怪。”
眼看男人步履踉蹌地離去,宋永沂長長嘆了口氣,生怕謝知真想不開,低聲勸道:“真妹妹,既然有緣無分,不與他相認是對的。他傷心個一兩年,總能慢慢走出去,你莫要多思多想。”
謝知真微微點頭,內心卻被濃重的愧疚籠罩,更難過了幾分。
這一日謝知方和叄舅舅宋璋並幾位管事相談甚歡,興緻來時,更親手畫了幾幅怪石嶙峋的園林圖紙,贏來滿堂喝彩。
也是合當有事,於偏廳用午膳之時,他嘗著席間那道糖醋糟魚做得好,打聽得是春風樓出的新菜式,悄悄喚小廝去買,趁熱送到叄舅母的荷香院。
大半個時辰之後,雙囍有些慌亂地過來回他:“爺,夫人不在叄夫人院子里,也沒有回咱們院子。”
“不止如此,青梅姐姐、枇杷姐姐也不見了蹤影,小的向劉媽媽並另外幾個姐姐打聽,她們只推不知。”雙囍知道大事不妙,害怕得打了個寒噤。
謝知方心知有異,也顧不上和宋璋打招呼,叄步並作兩步沖回院子,對眾多下仆喝道:“人呢?”
十幾名僕婦只顧磕頭,嘴巴卻嚴得如同鋸了嘴的葫蘆。
思及謝知真這陣子的冷淡、今天早上一反常態的體貼,謝知方的心猶如被一把重鎚狠狠敲成碎片。
越怕甚麼,越來甚麼。
一直暗藏於心的猜疑與憂慮成真,他怒火上涌,抓小雞似的拎起距離他最近的紅杏,胸中戾氣翻滾,本欲抬腳踹向她心窩,礙著謝知真的臉面,勉強壓住脾氣,冷聲道:“爺只問你一回,她去了哪兒?要見何人?”
這一刻,紅杏被有如實質的殺意唬得臉色雪白,呼吸停滯。
她抖若篩糠,說不出話,下一刻便被謝知方扔到一旁的地上,摔得膝蓋生疼。
理智如同破了個大洞的口袋,拚命往外漏氣,謝知方雙目發紅,喘著粗氣走進裡屋,一腳踹開衣櫥,又去翻檢妝奩。
他買給謝知真的首飾珠寶、雲錦華裳,她一件都沒有帶走。
謝知方眼前一陣陣發黑,抄起掛在牆上、大半年未曾見血的寶劍,回頭對雙囍道:“愣著幹甚麼?備馬!”
雙囍慌慌張張地應了一聲,調頭就跑。
利刃出鞘,在光滑的地磚上擦出雪亮的火花,他看著跪在地上的眾人,冷笑道:“別以為你們不說,爺就猜不出來。她玩這一招調虎離山,還能去哪兒?左不過是和那人暗通款曲,相約私逃。可笑,與我朝夕相處近二十年,她難道不知道我的脾氣?就算她和那狗東西逃到天涯海角,爺也有一千一萬個法子把她抓回來。”
“再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若是爺沒記錯,那姓裴的開了間鋪子,另有兩個弟弟妹妹,是也不是?爺這就去會會那兩個小的,給這把劍喂喂血!”他壓下喉中腥甜,常常帶笑的雙眸中泛出嗜血的瘋狂。
紅杏是知道舊事的心腹,耳聽得他自說自話地給謝知真定了罪,越說越嚇人,也不敢再隱瞞,膝行著過來辯解道:“姑爺,您……您冷靜些,莫要誤會小姐,小姐並不是那樣的人!今日乃是先夫人的冥壽,小姐親往浮玉山拜祭,叄少爺陪同在側,原沒有裴公子甚麼事!”
謝知方耳膜嗡嗡作響,只隱約聽到“浮玉山”、“叄少爺”幾個字,臉色晦暗不明,啞聲道:“哦?這其中還有宋永沂的事?她到底喜歡哪一個?”
他頓了頓,吃吃笑道:“左右喜歡的不是我,隨便哪個都沒甚麼分別。乾脆一併殺了,落個乾淨。”
得了謝知真的去處,他已不耐煩在這裡耽擱,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紅杏目瞪口呆,片刻之後反應過來,大聲道:“姑爺!姑爺!叄少爺、叄少爺和小姐之間清清白白,哪裡來的私情?他們這會兒說不得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您且等等!”
她追到門外,卻見謝知方暗運輕功,猶如一隻展翅的大鵬,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道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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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方:便是和人私奔,也該帶些吃的用的、衣裳銀兩,她就這般嫌惡我?!
紅杏:叄少爺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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