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姐(姐弟骨科、1V1) - 第一百九十回貪嗔痴妄迷本心,憎懼妒疑生癲

來到臨安城外,謝知方再度戴上鬼面。
除去宋永沂,沒有人知道他金蟬脫殼、迎娶親姐姐的事,他也從不希冀獲得外祖家眾人的理解。
事實上,若是教外祖母知道就裡,怕不是要氣昏過去。
老人家年事已高,他和姐姐都不敢冒這種風險。
舅舅們得了消息,親自來迎。
進了宋府,老太太摟緊外孫女,免不了一通大哭。
看著昔日纖細柔弱、鬱鬱寡歡的謝知真如今豐潤了些,舉手投足間光彩照人,心知她成親後過得不錯,宋太夫人既覺欣慰,又免不了想起“英年早逝”的外孫,眼淚怎麼也收不住。
幾位舅母陪著落了回眼淚,拉著已經會背不少詩的宋永洛耍寶,哄老太太開心,又帶著些好奇地打量從未謀面的新姑爺。
謝知方微微躬身,啞著嗓子回答叄舅舅的問話,態度不卑不亢,談吐溫雅有禮,和在謝知真面前,完全是兩副面孔。
謝知真知道他這是怕旁人看出端倪,兼之又要博得長輩好感,故意演出來的。
改名換姓,收斂鋒芒,親友當前卻不敢相認,弟弟為了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著實犧牲了太多。
她既覺心疼,又忍不住猜度——
他如此擅長做戲,若是想要瞞她些什麼,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宋永沂見她待謝知方的態度和往日里不同,一雙美目只顧往弟弟身上瞟,兼之神思不屬,心事重重,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他趁眾人不備踱至謝知真身旁,低聲詢問:“真妹妹,他待你好不好?”
他這兩年處事越發老練,將宋家的生意做得越來越大,近來又識得一位商賈家頂門立戶的姑娘,二人一個圓融一個潑辣,倒頗為投契,很有些情投意合的意思在裡頭。
因此,他漸漸歇了對謝知真的想頭,轉而以娘家人自居,卻將嫡親的表弟看做外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生怕謝知方風流成性,吃著碗里瞧著鍋里,辜負了自家妹妹。
“男子見一個愛一個乃是常事,得不到的時候低聲下氣,奉你若神祇,一旦到了手,便漸生怠慢,轉而貪戀外面的野草野花。”宋永沂見謝知真神色不對,遲遲不肯答話,原來的叄四分猜疑變做七八分,表情越加整肅,“真妹妹,你如實同我說,若他真做了對不住你的事,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他這一席話,正勾出謝知真的心病。
“沒有的事……”謝知真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強打起精神替弟弟遮掩,“他沒有對不住我,是我自己的問題。”
兄妹二人的談話已經吸引了謝知方的注意,眼見他焦躁地頻頻轉頭,謝知真輕聲說了句:“叄哥,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候,我明日使青梅去請你,有件事托你幫忙。”
宋永沂立時應下,和謝知方在同一桌用膳時,不免帶出幾分猜疑,狠狠瞪他。
謝知方滿頭霧水,兼之看他和姐姐舉止過密,灌了一罈子陳醋,因此不甘示弱地回瞪。
兄弟倆一左一右,好像兩隻烏眼雞。
其餘兄弟察覺氣氛不對,又不知何故,只得乾笑著殷勤勸酒。
喝了數個來回,女眷們去了老太太的院子抹牌聽書,叄位老爺又各自去忙公務,年輕公子們立時鬆快起來。
這幾年,宋永澤關門苦讀,去年考中了舉人,算得上是光耀門楣,隨著年歲漸長,為人處世也有擔當了許多。
他不住打量謝知方的鬼面,帶著幾分醉意笑道:“也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姐夫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謝知方不動聲色地道:“四弟說笑了,我這是頭一回來臨安。”
宋永澤面帶困惑,依依不饒道:“我這人沒別的長處,認人卻拿手,但凡見過一面,絕不會認錯,姐夫你……”
“也不知道是誰救了知府大人家的二小姐,人家親自登門道謝,卻說不認得的。”宋永沂含笑打岔,往他面前的杯子里添滿酒。
宋永澤白凈的臉漲得通紅,磕磕巴巴道:“那、那能一樣嗎?事關女兒家的清譽,便是認得,也只能推說不認得……”
兄弟們哄堂大笑,打趣他命犯桃花,艷福不淺,將宋永澤臊得面紅耳赤,連連否認,不多時便忘了方才的話題。
謝知方心氣稍順,瞥了宋永沂一眼,趁眾人不備,拎起酒罈搖搖晃晃往外走。
揀了處僻靜些的院落,他暗運輕功躍上屋頂,挨著神氣活現的螭吻坐下,就著清冷冷的月色下酒。
不多時,宋永沂沿著梯子攀上來,也不同他客套,劈頭蓋臉問道:“我瞧著真妹妹不大高興,晚膳也沒進多少,可是你欺負了她?”
聞言,謝知方的老臉竟然破天荒地紅了一紅。
這話他沒法回答。
若說沒欺負,那夜她被他肏透了筋骨,軟綿綿地趴在床上哭泣的嫵媚模樣還歷歷在目,那散亂的青絲、光裸的肩頭,還有纖腰雪背上被他捏揉親吻弄出來的紅印子,令他每每想起便呼吸急促,心跳如雷。
可若說欺負,夫妻敦倫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除去那一遭鬧得荒唐了些,他對她堪稱誠惶誠恐,百依百順,壓根挑不出半分錯處。
見他遲疑,宋永沂臉色更差,冷笑道:“我把醜話說到前頭,你雖是我表弟,在我心裡卻遠不及真妹妹分量重。當時是你哭著鬧著,撒潑耍賴非要娶她,不管你在中間動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手腳,最後又使了甚麼不要臉的計策,既然真妹妹點了頭,我也只能捏著鼻子替你遮掩。”
如此不留情面地教訓他,又說起當年威逼脅迫謝知真的不光彩事體,簡直是往謝知方的肺管子上戳。
謝知方也變了臉色,道:“說這些話好沒意思!我確實強娶了她,可如今木已成舟,夫妻日子過了這麼久,叄哥遮不遮掩,又能如何?”
宋永沂冷哼一聲,道:“若是你待真妹妹好,也就罷了,若是你學那些個浪蕩子,風流成性,喜新厭舊,我絕不饒你!”
“我喜甚麼新?厭甚麼舊?姐姐在我心裡是甚麼分量,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謝知方只覺這一通發難來得沒有道理,又壓不住醋意,揪著他的話問下去,“再者,我倒想知道,若是真有那一日,你打算怎麼對付我?是揍我一頓,斷我手腳,還是趁人之危,橫刀奪愛?”
宋永沂有心警醒他,又不好把自己搭進去,頓了頓,低聲道:“你若辜負了真妹妹,我少不得助她恢復自由身。到時候,心悅她愛慕她、願意一心一意待她好的男子何止一個兩個?”
謝知方聽出他話裡有話,緊皺眉頭,問道:“你想說甚麼?”
聲音里已經淬了幾分戾氣。
“遠的不提,單這臨安城就有一位。”宋永沂知曉謝知真性情柔順內斂,眼前這個弟弟又是個混不吝的混世魔王,生怕她彈壓不住他,索性狠狠心,下了一劑猛葯,“你還記得那位裴公子嗎?”
只聽“噼里啪啦”一陣脆響,好好的酒罈子被謝知方重重摜在瓦片上,摔了個粉碎。
他橫眉怒目,頎長的身軀因氣怒而微微發抖:“這都過去多久了,他還沒死心?真當我脾氣好?是不是非要逼我下殺手?”
“你若下了殺手,和真妹妹之間便無可轉圜。”宋永沂清楚謝知方這幾年遲遲不動裴景山的真正原因,因此並不將這些狠話當真,“裴公子確是位光明磊落的君子,為人方正,心懷仁善,待真妹妹又實心實意。”
他輕嘆了口氣,頗有些唏噓:“真妹妹嫁給你不久,我捱不住他一再追問,又不忍耽誤了他的終身,便自作主張扯了個謊,只說真妹妹突染惡疾,香消玉殞。他信以為真,大哭了一場,問我將屍首葬在何處,親往拜祭,不過半年便瘦得形銷骨立,眾人見了無不感喟嘆息。”
謝知方抿了抿薄唇,問道:“後來呢?”
“我存著彌補他的心思,請媒人往他家說合過幾回,平心而論,好人家的女孩兒中意他的也不少,可他推說要照顧弟妹,無心成家,一直拖到今日。”宋永沂微微搖頭,“不止如此,他念著昔日和真妹妹一起救濟災民的情分,每逢初一十五便要施粥送葯,從不間斷……”
“若你沒有生出罔顧人倫的念頭,以弟弟的身份結識他,也會認可他的人品。他家有薄產,知書達禮,頗通庶務,性情端方,加之和真妹妹又互有好感,依我看來,比魏衡那廝強出去不知多少,做你姐夫也盡夠了。”宋永沂客觀地評價著,無視弟弟黑如鍋底的臉色,對裴景山讚不絕口,“若是當年長安未曾生變,真妹妹和裴公子遠走高飛,也是對神仙眷侶,說不得現在孩子都會走路了……”
“夠了。”謝知方再也聽不下去,冷冷打斷兄長的話,“我明白叄哥費這麼多口舌是甚麼意思,也知道他是個難得一見的痴情人。”
“不過——”他語氣加重,眸色比這黑夜還要深濃,“莫說我絕不會做對不住姐姐的事,便是有一日她心生厭倦,想要離了我,和那人破鏡重圓,也絕無可能。”
見宋永沂欲言又止,他的眼神陡然轉厲,薄唇勾出個陰冷狠辣的弧度,一字一頓道:“除、非、我、死。”追-更:()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