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姐(姐弟骨科、1V1) - 第一百三十回勝者為王敗者寇,春秋大夢終成

太子季溫珹親手扶起跪在地上的鬼面男子,難掩激動之色,頗為感慨地道:“周先生一路辛苦,若非你及時趕到,孤今日必定死於奸人之手。”
周昱並不居功,啞聲道:“臣惶恐,若無殿下的信任,若無何老將軍的兩萬兵馬相助,以臣一人之力也無法扭轉乾坤。”
何欽滿目慈愛地看著如芝蘭玉樹的太子,見他和他過世的外祖父竟有五六分相像,依稀回憶起當年和那人征戰沙場、肝膽相照的崢嶸歲月,唏噓不已,老淚縱橫:“老臣久居南疆,疏於問候,令殿下孤身一人陷於深宮,受盡小人磋磨,險些鑄成大錯,還請殿下恕臣不恭不敬之罪!”
“何老將軍言重了!”季溫珹也跟著掉了幾滴眼淚。
僵坐在一旁的季溫瑜聞言暗自心驚。
他怎麼忘了,何欽雖然不涉黨爭,再往前數叄四十年,曾經和先皇后的父親並肩作戰,驅虜平蠻,立下過千秋萬代的大功績,說是情同手足也不為過!
太子向來唯唯諾諾,迂腐古板,是甚麼時候和對方搭上線的?
他本以為今日這一招乃算無遺策之計——
寧王在遼東的兵力遭蠻夷大皇子牽制大半,不得脫身,這一趟回來,帶了一萬兵丁,加上扶子晉的兩萬人馬,共有叄萬之數。
為著平定南邊的叛亂,長安的城防軍們早就編入扶子晉麾下,這會兒還未回歸本位,整個外城守衛鬆懈,幾無可用之人。
而負責守護內城的七王爺近來因著愛女之事煩憂,日日夜夜耽擱在家裡,禁衛軍們也懶懶散散,偌大一個皇宮的禁防形同虛設。
乍一看似乎勝券在握,毫無懸念。
事實上,若非天時地利人和,這般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送到眼前,寧王也未必下得了弒君造反的決心。
然而,這叄萬軍士之中,有多半已被季溫瑜暗中策反,更不用提太子死於扶子晉手下之後,身為太子最信重的弟弟,他名正言順地打出“清君側”的旗號,於情於理都比寧王更站得住腳。
屆時,他一聲號令,同前世里一般將寧王拿下,這萬里江山便盡在掌握之中。
可他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半路里殺出來一個周先生,更沒有算到手握兵權的何欽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成了太子的人,殺了個回馬槍!
心思各異的叛軍們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人心渙散,驚慌失措,還來不及反應便被訓練有素的將士們解去鎧甲,卸下兵器,叄五個歸在一處,用繩子五花大綁。
眼看大勢已去,季溫瑜按下胸中惱怒,鬆了手中的白玉杯,做出副受到驚嚇的模樣,慢慢往太子的方向走去,磕磕巴巴地道:“皇兄,這……這是怎麼回事?父皇為何會突然吐血?叄哥……叄哥怎麼被這人殺了?你……你們認識?”
季溫珹轉過頭看向自小一同長大的弟弟,素來溫和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
季溫瑜腳下一滯,察覺到哪裡不對,本能地往何欽腰間的佩劍上掃了一眼,忖度親手斬殺太子的可能性,臉上卻滿是茫然:“皇兄?你可是怪我沒有替你擋箭?我方才嚇得腿軟,根本來不及反應……再說,我到底有多少本事,你最清楚不過……”
“阿瑜。”季溫珹打斷他的話,語氣十分複雜,“我曾經以為,我是了解你的。後來才發現,我實在是錯得離譜。”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實說與我,今日之事,你事先是否知情?你有沒有動過借刀殺人的念頭?”季溫珹一字一句說得沉重,雙目定定地望著他。
季溫瑜如何肯認下這等十惡不赦的大罪,一徑里裝傻:“皇兄,我真的聽不明白你在說些甚麼,我若早知今日會發生這樣的事,拚死也要護住父皇,護住你。你莫要聽信小人讒言,與我生分,母后在天有靈,一定不願看到咱們這樣……”
“你這等忘恩負義,寡廉鮮恥,竟然還有臉跟我提母后?”季溫珹怒極反笑,抬了抬手,何欽的手下立即從叛軍裡面揪出幾十位有頭有臉的將領,官職最高的那個竟然是扶子晉的副將。
他看向那些人,聲音裡帶了幾分不同於往日的威嚴:“說出幕後主使之人,孤饒你們不死。”
那些人面面相覷,到最後認命地看向季溫瑜,跪地叩了個頭。
一個不落,一個不錯。
季溫瑜再也裝不下去,陰柔的面孔變得雪白,嘴唇一個勁哆嗦著,做出副屈膝跪地的求饒姿態,口中訥訥道:“皇兄……是我一時鬼迷心竅,犯了糊塗……求你看在咱們從小到大的情分上,饒我一命罷……”
話未說完,他暗運輕功,眨眼的功夫便來到何欽身旁,奪了他腰間佩劍,“嗆啷”一聲利劍出鞘,下一瞬便氣勢洶洶地向太子刺去,眼看就要將對方斃命於當場!
周昱早就料到此著,冷笑一聲,將全身真氣傾注於鐵弓之上,橫起弓臂硬生生擋下這一劍,和季溫瑜戰在一處。
那鐵弓足有一二百斤重,他卻舉重若輕,收放自如,身手迅捷如鬼魅,快得看不清動作。
二人轉瞬之間過了幾十招,難分勝負,季溫瑜被逼至絕境,將一柄長劍使得如臻化境,哪有半點兒文弱皇子的樣子,足見往日里儘是做戲給眾人看的,因此,太子越看越是心冷。
季溫珹命人將先帝留下的“龍淵”寶劍取了來,劍身寒芒閃爍,有巨龍盤卧其上,輕輕敲擊,隱有龍吟之聲。
他將寶劍隔空擲於周昱,高聲道:“周先生,接著!”
周昱立時撇下鐵弓,換了趁手的兵器,當下如虎添翼,逼得季溫瑜連連後退。
只聽“噗”的一聲,劍尖刺破皮肉,利落地挑斷右手筋絡,季溫瑜痛叫出聲,長劍應聲落地,緊接著被周昱朝前胸重重擊了一掌,往後跌出去叄四米之遠,口吐鮮血,力不能支。
他滿臉不甘,對太子失聲叫道:“季溫珹,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我自問百無一失,到底是哪裡露了破綻?”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周昱代太子答了他的問話,走上前挑斷另一側的手筋,黑色的衣袂在寒風中翻飛舞動,身姿筆挺,氣勢攝人,“六殿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局勢已定,還是老老實實地束手就擒罷,也省得多吃苦頭。”
他用鋒利的劍尖在季溫瑜鮮血淋漓的手腕上雕出朵雍容華貴的牡丹花,露在面具外面的唇角愉悅地勾起,笑道:“我磋磨人的那些手段,想來你不會有興趣一一嘗試的。”
季溫瑜從他的話語里捕捉到一點兒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嘶聲喝問:“你……你到底是誰?”
周昱將龍淵劍收回劍鞘,使人將他押下去,語氣輕快到近乎輕佻:“六殿下莫急,待我忙完要緊事,帶些好酒好菜過去尋你,到那時咱們再好好聊聊。”
季溫瑜失了所有的篤定從容,一會兒破口大罵,極盡惡毒之語,一會兒厲聲號哭,期盼著能夠像以前無數次那樣,博得太子的不忍,長發披散,面目扭曲。
太子背對著他沉默地聽著,過了好半晌閉上雙目,長長嘆出一口氣,示意侍衛們堵住他的嘴,拖進地牢等候發落。
一場驚心動魄的宮變至此塵埃落定,太子既要救治陛下,又要平定亂局,還要分出心思使人去遼東接收寧王舊部,避免人心浮動,節外生枝。
他忙得焦頭爛額,正欲請周昱代為分憂,卻見他利落地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道:“臣還有急事在身,一時半刻也等不得,求殿下開恩,允臣離宮。”
季溫珹教他噎得說不出話,深覺糟心地擺了擺手,道:“先生去罷,忙完了早些回來,孤還有許多事仰仗於你。”
周昱得了這一聲,立時站起身往外走,幾步之後又折回來,道:“殿下莫忘了之前答應過臣的事,待您榮登大寶之後,賜婚的旨意……”
“周先生,婚姻大事不可兒戲,總要她心甘情願地答應你才好,絕不可行威逼脅迫之舉。”季溫珹打斷他的話,正色提醒,“你帶一封她親筆允諾的書信過來,孤立時下旨,另備一份豐厚的嫁妝,總不至委屈了你們兩個。”
周昱教他這一番話說得無言以對,沉默片刻,向他拱了拱手,翻身上馬,在越來越暗的天色里,急急往謝家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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