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姐(姐弟骨科、1V1) - 第一百二十七回朝朝暮暮人送葬,你方唱罷我

此話一出,四周鴉雀無聲。
生得美貌的人總會佔便宜些,更不用提敏宜郡主身份貴重,又懷著滿腔痴心想要嫁給死去的年少將軍為妻,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這場景符合普通百姓們對於名將佳人的所有想象,很快便有人為她幫腔:
“謝夫人,您就成全了郡主的一片痴心罷!”
“就是,她不顧女兒家的臉面,穿成這樣過來,若是被你擋在門外,往後也不好嫁人……”
……
季思敏伏在地上,見謝夫人遲遲沒有回應,咬了咬牙,哭道:“若夫人不肯接納我進門,我就一頭碰死在這裡,反正明堂不在,活著也沒甚麼趣味,還不如和他葬在一處,修個來生的緣分。”
她哭得哀哀切切,顯然是對謝知方情根深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謝知真對林煊低聲說了幾句話,緩緩走過去,隔著門檻打量季思敏。
她早從謝夫人的書信里聽說過對方的事,可聞名到底不如見面。
季思敏生得花容月貌,性子又單純熱忱,滿心滿眼都是弟弟,口口聲聲要嫁給他的牌位抑或為他殉情,確實是位極好的女子,說是世間男子的擇妻標準也不為過。
一想到弟弟為了自己對她不假辭色,因著公然抗旨還挨了一頓毒打,謝知真覺得心口又被利器狠狠颳了幾道,疼得頭暈目眩,喘不過氣。
她輕輕按著心口,對季思敏柔聲道:“郡主,我是明堂的姐姐。逝者已逝,您若是想要送他一程,便換身素凈些的衣裳過來,我們謝家自然以賓客之禮迎您進府。”
季思敏抬起頭,瞧見謝知真的容貌,心裡吃了一驚,竟然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父親和哥哥總說她有傾國傾城之貌,交好的夫人小姐們又私底下將她捧做“長安第一美人”,原來都是哄她的!
有這麼位國色天香的姐姐在家裡,怪不得謝知方不把她的美貌看在眼裡!
她定了定神,聽出謝知真避重就輕的意思,在這件事上寸步不讓,一臉倔強:“不,我方才已經說得很清楚,我並非來弔唁,而是要嫁給他。謝將軍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願在他靈前日日誦經祈福,替他照料父母。”
謝知真見她油鹽不進,輕嘆了口氣,道:“郡主,不是所有的恩情都要拿自己的終身來報答,如若阿堂在天有靈,一定不願看到郡主做出這樣的事,還請回去罷。”
“為甚麼?”季思敏見謝夫人不發一語,謝知真雖然神情溫柔,說話的語氣卻頗為堅定,心裡生出絕望之感,哭得越發厲害,“為甚麼你們非要攔著我?我求的不過是一個為他光明正大守節的名分!明堂戰死沙場,我的心也跟著死了,往後再也不可能喜歡別人……我只是想住進他舊時的院子,看一看他看過的風景,摸一摸他用過的筆墨刀劍,和他的家人和睦相處,幫他完成一些生前的遺憾……謝姐姐,我這樣想有甚麼不對?我這樣真的過分嗎?”
謝知真心力交瘁,卻還是強撐著挺直脊背,迎著眾人或同情或指責的眼神,將話挑明:“郡主,你心裡很清楚,阿堂不喜歡你。他不願意的事,我無權替他做決定。”
季思敏惱羞成怒,大哭道:“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我?我有哪裡不好,他憑甚麼不喜歡我!”
電光石火間,她忽然想起謝知方曾經提過的心上人。
不,現下謝府除了至親的幾個女眷,並無陌生女子,謝知方也從未吐露過那人的真實名姓,說不得是隨口編出來搪塞她的。
他是威風凜凜的大英雄,胸懷裡裝的是家國天下,不肯為兒女情長分心,也是應有之理。
聽得此言,謝知真的身形晃了晃。
她當然知道。
因為,他喜歡的人……是她這個嫡親的姐姐啊。
她閉了閉眼睛,微微冷了臉,道:“郡主懂分寸知禮儀,實不該做這等強人所難之事。”
季思敏執拗地仰著玉頸:“若是我非要強人所難呢?你們若是不肯放我進門,我就一直跪在這裡,跪到死為止。”
謝知真沉默片刻,端端正正跪倒,隔著高高的門檻向她拜了一拜,道:“那我就陪郡主跪著,郡主若是非要進門,便使人結果了我,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你!”季思敏正想指責她以死相逼,念頭轉了一轉,意識到是自己理虧在先,俏臉紅了紅,教她架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來,著實難堪。
恰在這時,林煊帶著七王爺和叄位小郡王急匆匆趕來救場,七王爺見女兒鬧得不像,氣得差點兒厥過去,忙不迭使丫鬟們蜂擁而上,將她押進轎子里。
季思敏又哭又鬧,實在扛不住丫鬟們的力氣,隔著轎簾撕心裂肺地呼喚“明堂”,令人聽了心生酸楚。
叄位小郡王瞧見謝知真的模樣,齊齊看直了眼。
最大的那個最先反應過來,走上前彬彬有禮地拱手道:“舍妹不懂事,給謝小姐添麻煩了,還請謝小姐勿怪。”
謝知真緩了緩臉色,輕聲道:“不妨事,我心裡明白,郡主是赤子心性,並沒有甚麼惡意。”
她走到府外,下了幾級台階,微微放高了聲量,既是開解季思敏,也是說與圍觀的百姓聽:“郡主,阿堂從來沒有對你做過任何越矩之事,你口中所謂的喜歡,只不過是對他的感激和崇敬,和男女之情無關。你仔細想想,你深入了解過他嗎?若是換一個人,做了和他差不多的事,你是不是也會生出好感?你真的非他不可嗎?”
轎內的動靜漸漸小了下來。
她繼續說道:“郡主今年才多大?往後的日子還長著,說不得還會碰到比阿堂更好的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絕不可輕易損傷,令親人憂慮傷痛。你冷靜冷靜,好好想想我說的話,也讓阿堂安安靜靜地離開,早登極樂往生凈土。”
謝知真這番話,不止寬慰了季思敏,也將對方和弟弟的關係完全撇清,儘力挽救她的名聲。
如此,若是她往後能夠想通,也不至因著這段往事而無人敢娶,徒生悔恨。
然而,醫者不能自醫。
季思敏年紀還小,涉世未深,等時間流逝,傷痛淡化,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可弟弟不在世上,她永遠都不會好了。
送走了又是愧疚又是感激的小郡王,將將回到靈堂,便聽外面有人唱和:“太子殿下駕到,六殿下駕到!”
謝知真的身子控制不住地發抖,深吸了一口氣,依舊跪在弟弟靈前。
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碎發,將清麗哀柔的面孔完全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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