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姐(姐弟骨科、1V1) - 第九十五回夤緣攀附百蟲叢,若使飛天便食龍

這天晚上,謝知方忙完手頭諸事,直入後院探望謝知真。
房中漆黑一片,他放心不下,輕叩門扉。
不多時,枇杷披著衣裳走出來,恭敬地行了一禮:“小姐已經睡下,少爺有甚麼吩咐?”
“姐姐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心情如何?可曾用過晚膳?”謝知方早就想來探她,又怕她難堪難過,姐弟兩人徒生尷尬,糾結了許久方才深夜到訪,站在門邊絮絮叨叨地詢問她的情況。
枇杷滿面憂色,也不好和他說起謝知真身上的曖昧痕迹,只含含糊糊著問了句:“少爺,要不要給小姐……熬一碗避子的湯藥?”
謝知方的臉驀然漲紅,萬幸是在夜裡,無人察覺。
他支吾道:“不必,此事我有計較。”
枇杷有些疑惑,卻不敢多問,低聲答他之前的問話:“小姐在床上躺了許久,不說話也不哭,不知道在想些甚麼。奴婢們好說歹說,晚間方才起來進了半碗白粥,那些個好克化的糕點素食,一筷子也沒動。”
謝知方想進門看看姐姐,猶豫了許久,又把腳步收回,道:“你們小心照看著,明天早上我去西市買碗酸湯餛飩,早些送過來,她愛吃那個。”
枇杷連忙應了,送他離開之後,回到房裡,走到謝知真床前幫她掖了掖被子。
謝知真翻了個身,怔怔地看向門外。
枇杷小心翼翼地道:“少爺方才來過,聽說小姐沒甚麼胃口,說是明日一早買碗餛飩給您送過來。”
謝知真沒有說話,閉上酸澀的雙眼。
翌日,謝知方起了個大早,來到西市有名的“王叄餛飩”鋪子前排隊。
餛飩店的老闆捨得用料,定價又公道,因此,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普通百姓都好這一口,門前常常排起長龍。
連續折騰了兩日,謝知方有些沒精神,懶懶散散地站在人堆里,袖著手閉目養神。
身後兩個大娘湊在一處聊閑篇兒,嗓門極大,震得他耳朵嗡嗡作響。
“聽說謝太傅家的大小姐前日跟著謝夫人去廟裡燒香,被山賊擄走,隔了一夜才救回來……”
“這事千真萬確!我家那個老不死的正好在山腳下的涼棚里打零工,親眼看見近百名官兵急急忙忙地上了山,聽說在匪窩裡找到謝小姐的時候啊,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已經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嘖嘖,真是作孽喲……”
謝知方睜開眼睛,眼底閃過冰冷的殺意。
流言可畏,叄人成虎,他本來就沒有奢望將此事徹底掩蓋下去,可消息的傳播速度,還是大大超出預計。
很顯然,季溫瑜在背後推波助瀾,往他們謝家、往姐姐身上狠狠踩了一腳。
他已經察覺出季溫瑜的異常——無論是獻出賬冊的舉動、高深莫測的內功,還是對姐姐超出尋常的佔有慾,一切都透著詭異,漸漸指向某一個匪夷所思的可能。
可無論如何,季溫瑜對姐姐的喜歡……或者說是病態的迷戀,都做不得假,他難道不知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可怕之處,難道不明白這樣很可能把姐姐逼上絕路嗎?
心悅一個人,不應該將對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竭盡全力愛重她、護她周全嗎?
謝知方壓根不敢深想——前世里,姐姐嫁給季溫瑜之後的那麼多年,表面花團錦簇的那麼多年,背地裡到底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又受了多少難以為外人道的磋磨和折辱。
他深吸一口氣,壓住肺腑之中針扎般的痛楚,擠出個人畜無害的笑臉,扭過頭和兩位大娘攀談:“謝家的事不算甚麼,另一件事才叫有趣!你們知道張老尚書嗎?”
“張老尚書?”提著籃子的大娘見他長相俊俏討喜,也肯搭話,“可是那位執掌戶部叄十多年、上個月剛剛告老的尚書大人?”
“大娘真是見多識廣。”謝知方笑吟吟地點點頭,“說起來張老尚書可真是老當益壯,七十多歲的高齡,曾孫子都抱了好幾個,卻專好乾些扒灰之事,和庶長子新納的小妾有了苟且不說,還被抓了個現行,這兩天庶子鬧著要分家,老太君氣得卧病在床,家裡正折騰得雞飛狗跳呢。”
兩位大娘很快被這一桃色事件吸引了注意力,另有幾個長舌婦人也湊過來,津津有味地問起細節。
謝知方將張家的鬧劇說得活靈活現,又半真半假地摻雜了些其它大家族裡的風流韻事,提供了足夠的談資,這才功成身退,拎著食盒回家。
澄清流言何其困難,不如放出更多陰私之事混淆視聽,盡最大限度地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謝知方和季溫瑜的鬥法以這種不易被人察覺的方式拉開帷幕。
近百名拿了好處的叄姑六婆走街串巷,出入市井后宅,大肆宣揚謝知真被山賊擄去污了清白的事,力求所有像樣些的世家公子對她敬而遠之。
而謝知方則利用手頭培植已久的情報網,翻出不少大家族中的醜聞,諸如何二公子房事不諧,借兄長的種使嫡妻受孕;曹押司暗中豢養了不少孌童,連自己的嫡親孫子都想染指,教兒子撞破之後,惱羞成怒,竟然將兒子兒媳逐出家門……
這些醜事本可當做震懾和拉攏重要勢力的把柄,這會兒他卻顧不得那許多,為了保全謝知真,一股腦兒撕擄出來,將整個長安折騰得熱鬧非凡。
不止如此,謝知方還精心設計了一出捉姦戲碼,讓在外執行公務的申捕快提前歸家,把水性楊花的妻子和油頭粉面的小倌捉姦在床。
申捕快性烈如火,聽不得幾句攛掇,也不許姦夫淫婦穿衣裳,扭著兩個赤條條的人兒捆到騾子上,一邊吊著一個,公然遊街示眾。
一時之間,看熱鬧的人熙來攘往,將整條街擠得水泄不通,往姦夫淫婦身上砸雞蛋、菜葉者不計其數,實為百年難遇之盛事。
謝知方冷漠地看著眼前的鬧劇,順路拐了趟東街,買了一包薄如蟬翼的雲片糕、兩方熱騰騰的豌豆黃,抄近路回家。
早上的餛飩姐姐只用了兩個便停下銀箸,神情懨懨的,推說乏困,不肯與他多說話。
他沒理由久留,只好請了郎中給她把脈,巴巴兒地在門口等著郎中請完平安脈,給出個身體康健的診斷,猶嫌不夠,又胡攪蠻纏著讓郎中開了個安神靜心的方子,囑咐枇杷按方煎藥,小心伺候。
這雲片糕質地細軟,入口即化,她或許能多用些。
謝知方滿心擔憂地來到家門口,瞧見十來個穿紅戴綠的媒婆坐在門房裡閑磕牙。
他緊皺眉頭,下馬將韁繩遞給迎上來的小廝,問道:“這些人是做甚麼的?”
小廝知道他的脾氣,戰戰兢兢地回道:“是、是來向大小姐提親的。”
事有反常即為妖,謝知方一聽便知這十有八九又是季溫瑜搞的鬼,臉色立時摞下來,抬腳快步往正廳走。
謝夫人扶著額頭坐在上席,跟前站著個媒婆。
那媒婆頭簪大紅花,鼻頂黑痦子,將主家誇得天花亂墜:“我們這位劉老爺,那叫一個家累千金,富比陶衛,良田千頃,米爛成倉,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天庭飽滿,地閣方圓……”
謝夫人有些不耐煩,出於教養又不好直接趕人,便無精打采地問道:“你家老爺今年貴庚?”
“和夫人您差不多歲數。”媒婆說得唾沫橫飛,這會兒有些口渴,端起茶盞“咕咚咕咚”喝了個乾淨,捏著大紅的帕子擦擦嘴角,“今年叄十有二,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
謝夫人的臉色驀然難看起來,強忍著將對方打出去的衝動,問道:“之前可有婚娶?家中可有子嗣?”
“夫人說笑了,自然是有的,劉老爺先後娶過兩房正妻,四位美妾,正妻沒福分,過不多久便得病死了,小妾倒是還在,現而今誕下叄男兩女,兒女雙全,真真是好有運道的一個人兒。”媒婆笑嘻嘻道。
聽都沒聽過的一個鄉紳地主,年紀恁大,有妾有子,竟然有膽子求娶謝知真做續弦!
謝夫人氣得渾身顫抖,那媒婆猶嫌不夠,還要再說,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陰惻惻的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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