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婢女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訝異。
“夫人莫不是誤會了?哪有主君同外室住在一塊,處處攜著的,”其中一個婢女小心翼翼地說道,“奴婢與侍從大哥閑聊時,聽到的也是主君身邊只有夫人一個女眷。
” 另一個也道:“奴婢瞧著,郎君是個很念體統原則的人,夫人一應份例皆是最好,若是外室,絕不會寬厚至此。
夫人前塵盡忘,定是誤會了什麼。
” 宛娘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鬆動。
她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但卻一直沒敢去問。
說到底,就是因為“在意”二字。
她是很在意四郎的。
她受了傷,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四郎——相貌英俊,身量挺拔,光是站在那兒就能給人足夠的安定感,瞥一眼就足以讓人心動。
宛娘記不得從前事,對夫君免不了生出依賴,夫君雖然態度冷了一些,但處處對她極好,照顧有加,從來沒短她些什麼。
這些她全都看在眼裡,也念在心裡。
她很喜歡自己的夫君,叄番幾次想要同他親近,屢屢遭到拒絕——他的拒絕對於宛娘來說就像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一塊浮木,你想抓穩,它卻又被水流沖遠。
夠得到,卻拿不穩。
她的一顆心想要落地,總是免不了自己揣摩:他對我這般好,定然是心悅我的;可既然心悅,為何又這般不願與我親近;是他為人內斂拘束,還是對我有所嫌棄? 侍從的那句“五少爺頭一個成家”更是徹底加重了她的心病。
不問,心裡日日都免不了想起外室這一出;問了,又怕真如自己之前所想。
這般思慮深重,加上食欲不振,她的身體也就跟著病了。
第173章我是你的什麼人? 大夫摸摸自己的鬍鬚,眼神在林驍的臉上打轉,意思很明顯:既然不是你的夫人,怎麼到現在還沒打發出去,還專門置辦了宅子,請我進來問診? 林驍板著一張臉,當做沒看到他的眼神,問道:“病情如何?” “憂思在心,我先開兩副葯調理一下她的身子,”大夫一邊提筆落字,一邊說道,“這有身孕的人喜歡胡思亂想,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的。
” 林驍當然記得,忌怒忌悲忌憂忌躁。
但他這些天早出晚歸,壓根兒沒在她跟前晃蕩,一是怕惹了她,二是怕自己越陷越深,她這病怎麼也和自己搭不上關係。
難不成,是院子里的下人招了她? 林驍想到這裡,面上便有了幾分怒意——他都不捨得怠慢的人,如何能讓別人虧待了去。
當即便傳了兩個婢女問話。
林驍性子好那是挑人的,在宛娘面前他溫和有禮,在旁人面前端出的便是上位者的氣勢。
婢女們看著那張冷肅的臉叄魂就丟了七魄,稍稍一問就把什麼都說了。
“郎君饒命,不管奴婢們的事,給奴婢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惹夫人生氣……” 婢女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太師椅上的人:“夫人這些天確實在念叨一件事……” “什麼事?” “夫人說自己是外室,每每談起便神色鬱郁。
” 林驍一愣,先是想了半天外室是個什麼東西,想到了之後心中浮起更大的疑云:好端端地她怎麼會將自己與外室划等號? 他想不明白,但好在問題的根源已經找到,便端了煎好的葯往她休息的屋裡走去。
宛娘躺在床上,一張小臉透出寡白色,被水紅色的被褥襯得愈發形容暗淡,林驍光是看一眼,心就跟著揪了起來。
他將她身後的枕頭放好,舀了一勺藥汁,吹涼后往她嘴裡頭送,兩條俊眉擰起,神色冷峻,說話也稍顯冷硬:“你如今是兩個人的身子,總要注意些,是葯叄分毒,吃多了對你對孩子都不好。
” 宛娘不說話,低眉斂目、乖乖巧巧,小貓舔水似的喝著葯汁,瓊鼻微皺,像是被苦到了。
林驍從懷裡拿出一包蜜餞送到她嘴邊,宛娘就著他的手吃了,腮幫子鼓鼓的。
兩人就這樣喂兩勺藥、吃一顆蜜餞,慢慢悠悠將一碗葯喝見了底。
她仰著頭,嘴邊還沾著烏色的湯汁,眼睛如同被泉水濯洗過一般,清清亮亮的:“夫君今日不忙么?” 林驍有些笨拙地幫她把嘴角擦王凈,力道不小心重了,惹得宛娘皺了下眉。
他立馬將手往回縮,慌慌張張站起身去找藥膏:“抱、抱歉。
” “無事,四郎不必同我這般客氣。
” 林驍手裡攥了藥膏,又坐回了床榻邊上,臉上容色嚴肅,半晌才開口道:“有件事我要同你講。
” “唔?” “你不是外室,”他將藥膏揉熱,往她嘴角處塗,這一回力道放得輕之又輕,“你不必為此煩惱。
” 他的大掌忽得被另一隻柔嫩小手握住,宛娘眉眼彎彎,嘴角微微上翹,神情柔和得不可思議,聲音又綿又軟,清淺的呼吸落在了他的掌心,讓林驍的手指忍不住蜷縮。
“那我是你的什麼,四郎?” 第174章大少爺尋人被那雙春水一樣的眼望著,林驍一張臉都在發燙,他訥訥回應,全然不覺自己說了句動聽情話:“……是唯一。
” 這個答案顯然出乎宛娘的預料,卻讓她的心跟摻了蜜似的甜。
“那四郎今日還要忙么?”她拉住林驍的衣袖,輕輕晃了晃,“可否陪陪我?” 他想著堆在案牘的那一堆事務,又看了看眼前的嬌靨,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好。
” ————淮城到雲城的這一條山路,林羲來了無數次。
路上有多少塊大些的山石,蛇兔做了幾個窩,打了幾個洞他都一清二楚。
翻天倒地,處處搜尋,卻仍舊沒有查探到半點她的蹤跡。
淮城內部早就被清查數遍,當下只剩下最後一處他還沒去——雲城。
並不是他漏算疏忽,而是他心中有所懼怕。
倘若連雲城都找不到她的影子,他心中維繫的幻想也就破裂了。
那日突然冒出來的匪徒如此兇惡,手段狠辣、行蹤難尋,要是宛娘真落在他們手上,定然逃不出一個“死”字。
林羲坐在轎內,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城樓上的‘雲城’二字,聲音清淡:“走罷。
” 自欺欺人這麼久,也該有個結果。
林家大少爺做事自然不可能如同無頭蒼蠅一般漫無目的,他早就打好了成算,要先去馮家看一看。
假如宛宛有機會逃出生天,她能去的地方也只有自己的娘家。
幽窄的小巷散發出腐敗難聞的氣味,牆角處青苔茂密,車夫皺眉掩著口鼻,隨行的侍衛也一臉厭棄——怎會有這般髒亂不堪的地方。
還沒到馮家門口,空氣中便傳來女人憤恨的痛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