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沛的感情可以毀掉一個貧困的女人。
陳染一直知道這個道理,她本來並不想,也並不應該談戀愛。
但正如姜荻所說,經過雕琢呈現在她面前的“陸粲京”,是一隻可靠、溫柔又識趣的小狗。
……他一次又一次,毫不猶豫向她奔來。
……
“染染,還能站起來嗎?”她坐在台階上看了他太久,陸粲京擔心了。
可他沒有魯莽地直接碰她。褚瓊告訴過他,要尊重女孩子,不能隨意觸碰,她說可以,他才能伸手。
教的很好。
陳染垂下眼睛,給了他一隻手。
是她明知故犯,扔了腦子,蒙住眼睛,自投死路。
她活該。
陸粲京力氣很大,他輕而易舉把她拉起來,像單手抓起了一隻不足月的小貓,陳染甚至沒用上半點力氣。
——如果他生氣了,如果他打她,會很痛,也有幾率會骨折。
陳染漫無邊際地想著。
她應該帶把刀。
多奇怪,之前她竟然從來不覺得他可能會傷害她。
自大的,瞎了眼的自信。
夕陽在陸粲京的臉上鍍上淺淺的紅色,他第一次這樣密切地挽住自己的女朋友,手臂交纏,無措地愣了好一會。
他艱難找回了自己的舌頭:“我把車停在美院旁邊了,有點遠……這邊開不進來……你還能走嗎,染染?”
陳染說:“我沒生病,只是沒力氣。”
“……”他站在那裡糾結。
陳染能看出來,他自己心裡有話要說。
但是他不太敢說,他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最近的三個月里,他跟隨著朋友們的指引,“攻略”陳染成了習慣。
他一直在暗暗討好她,只想說取悅她的話,最多說兩句不痛不癢的閑話,卻怕極了觸怒她。
陸粲京越來越焦灼。
姜荻說過,她幼時常被父親虐打,討厭與男性的肢體接觸。
他應該快點放開她,以免她討厭他。
可是染染沒有力氣。現在她全靠著他站著。他一放開手,她就要摔倒了。
“我打個電話。”他琢磨了半天,摸手機,“染染,你等一會,我喊安保來把求知路的攔路樁拆了,把車開進來。我開車送你回宿舍休息。”
陳染:“……”
蠢貨。
但是現在她沒準備好刀,強行忍住了嘲諷他的話。
“背我。”她按住了他的手腕,“不回宿舍。帶我去你家。”
從化學院到美院,抄近路要步行六七分鐘,橫穿湖邊的小樹林。
陸粲京顯然沒有背過誰。
她的膝蓋夾在他肋骨附近,低頭看到他的頭頂,平視看到了近兩米高的人看到的風景。
他背的太高了。
倒是很有禮貌,他用手背和手腕托著她的腿,儘可能的讓她的身體和他之間保有空間,一點便宜都不佔。
陳染也是頭一次騎在別人背上。但她還是覺得這樣不對勁。她在他背上,覺得自己像在騎馬,或者騎駱駝。
就是不像人。
他的腳步依然矯捷輕盈,負重一百多斤對他沒有半點影響,步伐很快,而且越來越快,幾乎情不自禁小跑起來。
她被顛得微微晃動,出於安全考慮,抓住他的耳朵。
摸了一手潮濕。
他鬢邊全都是汗。
“熱嗎?”她俯下去問他,髮絲掃過他的太陽穴,又被她撥開以免擋了他的視線。
水汽潮濕,植物散發著苦澀青綠。落日沉沒,天光又紫又橘,湖光漣漣,漣漪妖艷。
物靜風輕,分明清涼。
陸粲京的耳朵在她手裡動了一下,像微弱無力的掙扎。
他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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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在城北近郊,向東七公里有座地圖裡沒名字的山,這座山的南面半腰有座小院,將近兩百年的老房子,是陸粲京在大學期間的住處。
陳染第一次來,覺得奇幻。
雖然公路修的挺好,但……這房子更像是幻術變出來的。陸粲京,高塔里的長發公主,山林里的野獸成精。
他解釋:“這是我媽媽的嫁妝——通電了,網速還可以。”
陳染跟著他走進去,覺得姜荻提醒陸粲京“小心”她實在沒有必要。
這深山老林,她無親無故,陸粲京把她帶進來,殺她不用捂嘴,埋她不用找地,隨手的事。
陸粲京把她帶進了一個房間。
“很多年沒人住了,沒什麼人氣……”他訥訥的,“已經打掃過了。”
應該是客房之一。陳染四處打量。這裡沒有生活痕迹,不是他的起居房間。
桌邊有盆栽,花盆古樸,造型雅緻,苔蘚茸綠,桌上有切好的果盤。
水果已經切好了,自然沒有水果刀,只有兩把很小的叉子。
她仔細看了一眼,確認那叉子只有手指長,沒有任何殺傷力。盆栽太重,端不起來。
這裡不好,對她不安全。
“我想到你房間。”陳染看他。
“……”陸粲京順從了。
他一向很順從。
他學褚瓊的溫柔,但與陳染兩個人相處時,卻不能時時刻刻盯著手機等回復,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應當表現出順從,所以就記住了絕對不能對她說不。
他柔順到了沒有主張的程度,成了狗一樣的服從。
陸粲京的房間怪異得多,正中間掛著沙袋,和建築風格完全違和。
但這才是人住過的地方。她環顧四周,看到了陸粲京凌亂的床鋪,臟衣簍里沒被收走的衣物,電腦桌,除此之外還有零散的健身器材。
比如泡沫軸,筋膜槍,彈力帶……這類運動過後拉伸用的。
“什麼?”陸粲京說了句什麼,但她沒聽清,心不在焉地反問。
“染染。”
她轉向他。這次聽清了。
他說:“你是不是……又在害怕?”
陳染有些驚訝。
他竟然用了“又”。看來他雖然愚鈍,但還有一點野獸的直覺。
他知道之前陳染害怕過他。
她笑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自從那天知道他們那個小群,她對他的信任一瞬崩塌。
她當然害怕他。
陸粲京的目光順著她剛才看的東西上走了一圈,又重新落在她身上:“你……在找什麼?”
他聲音變低了:“你在防備我。”
他發現了。
狗看著主人找東西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