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百官齊聚皇宮,奉請皇太子趙旉即位為新皇,又恭請隆祜太后臨朝聽政,尊高宗為睿聖仁孝皇帝,居顯寧寺。大赦天下,改元明授。
苗傅自任丞相,以劉正彥、黃大昇同為樞密院使,王世修、吳湛為尚書左右僕射,一夥大老粗囊括所有廟堂重職。
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各地,高宗派駐周圍捍衛京師的幾位大將,看到如此荒唐的人事安排,就知道朝廷一定是出事了。
張浚、張俊與韓世忠等人很快就聚在一起,商討勤王救駕的事。最後的結論,韓世忠率所部先行,張俊為後援。
韓世忠出發之前,張浚拉著他的手說:「皇上還在他們手上,所以我們投鼠忌器,不宜操之過急;但是又不能完全不急,總之韓帥一定要審度情勢,隨機應變。你的軍隊人數較多,因此最好先取秀州佔有糧道,等待張俊到達才一起動手。」
韓世忠認為很有道理,領著部下從平江走到秀州,就推拖生病不再前進,暗地裡卻積極備戰。
苗傅在臨安召集眾將討論應對之策,劉正彥說:「勤王之師當中,以韓世忠最具實力與聲望,如果能將他解決,其他的就不須擔心了。我聽說他的夫人梁紅玉與孩子都在城內,不如派人把他們抓來當人質,逼他就範。」
前宰相朱勝非說:「據我看韓世忠會在秀州裝病,主要也是顧慮妻子兒女;如今丞相若派人抓他妻子兒女,豈不是逼他早日表態?我聽說韓世忠這個人一向以國家大事為重,到時候就不好對付了。所以我認為,最好是派人去安撫他,以保大家平安無事。」
苗傅聽雙方似乎都有道理,遲遲未決,朱勝非偷偷派人將梁紅玉母子用馬車送往秀州。韓世忠聽了妻子的話,知道朝廷內有朱勝非這枚棋子,覺得大有勝算,於是約張俊出兵。
四月,張浚於平江昭告天下,發布討伐苗、劉檄文,起兵勤王。以韓世忠為前軍,張俊副之;張浚自與呂頤浩總領中軍;劉光世為游擊,又分兵為後軍。
苗劉的「赤心軍」已經好幾年都沒真正上過戰場,人數也只有三萬多人;如今碰上十幾萬的勤王軍隊,先不提劉光世的淮西軍一直都是宋軍主力,即使是張俊或韓世忠的部眾,歷經這兩年與金兵拚死作戰之後,戰鬥力都大幅提升,所以赤心軍支持不了多久就潰不成軍。
苗劉在城中聽說自己的軍隊節節敗退,心中就像提著十五個吊桶一般七上八下,只等著城破被殺。這時手下將領有人提議乾脆來個魚死網破,押著兩代皇帝脅迫勤王軍退兵,萬一不成也可以玉石俱焚殺死皇帝。
朱勝非急忙對苗傅說:「丞相千萬別一錯再錯,想那張浚大人號召勤王一個多月才發兵,其中還幾度發信給丞相,就是給我們機會,希望我們可以自動改過,讓朝廷回復原狀。」
「可是我們犯下的是滅九族的不赦之罪啊!」
「丞相若信的過在下,在下願往顯寧寺拜見太上皇,為丞相爭取免死鐵券。」
朱勝非前往顯寧寺求見高宗,將目前狀況一一報告高宗知曉,大局底定只是時間問題。唯一擔心的是,萬一逼得叛軍狗急跳牆,後果將不堪設想。不如先虛與委蛇,將情況控制住以免發生意外。
於是仍由隆祜太後下手詔,還位於高宗,恢復原用建炎年號。尊隆祜太後為隆祜皇太后,趙旉仍為皇太子。加封苗傅為還西制置使,劉正彥為副使,二人各賜「免死鐵券」。
其實他們拿到的所謂「免死鐵券」,上面寫著「除大逆外,餘皆不論」,他們所犯的正是大逆之罪,根本無用。
勤王軍一路追殺叛軍,從城外殺進城內,韓世忠來到北門正要進入,看見一個叛將正被追殺想要竄逃,他輕舒猿臂抓了過來,擲到地上讓人綁了,原來正是王世修。
韓世忠翻身上馬,進入皇宮後下馬急奔大殿。
高宗在這段人生中最黑暗的時間,身邊熟識的人都被誅殺,帝位被剝奪,甚至被軟禁在顯寧寺,受盡屈辱,心中的苦楚卻沒有人可以哭訴。
如今看到最信賴的韓世忠大叔,高宗所有的委屈全部奔放出來,淚水滿面,緊握著韓世忠的雙手。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內,看守皇宮大門的中軍統制吳湛最可惡,我若將他留在身邊一定是個禍害,請你一定要幫我除掉他。」
韓世忠說:「陛下請放心,臣一定將他拿下治罪。」
韓世忠很快就找到吳湛,握著他的手問說:「大家都說你跟叛黨一起作亂,有這回事嗎?」
吳湛見韓世忠口氣不善,不敢回答,只想用力將手抽回;韓世忠用力折斷吳湛的中指,令部下捆了,交由高宗處理。
高宗下令將吳湛與王世修公開處斬。
苗劉二名首惡早就率領幾千親兵逃向福建,而且沿路侵犯州縣;高宗命韓世忠率兵追捕,不久就在浦城捉到劉正彥,又在建陽抓到苗傅。
二人均押解到健康,遭到車裂之刑。
建炎三年五月,苗劉之亂終於平息。
不久之後,皇太子趙旉因為連作噩夢,驚嚇過度而死,接著御醫又宣布,高宗的龍具因為數度遭到重力抓捏,極有可能不能再生育,宋太宗一脈至此中斷。
後來高宗收養的兩位皇子都是宋太祖的後代。
所以北宋開國的趙匡胤只當了一任皇帝,之後就由他弟弟趙光義一脈相承;到了南宋正好相反,趙構也是只當了一任皇帝,就還給了宋太祖的後代。
對於高宗來說,他因為喜歡學習武藝,因而認識韓城、岳飛、燕青、韓世忠以及岳飛那批兄弟,大家一起吃喝玩樂,出生入死,總覺得武人都是坦誠待人,急公好義,不像文人那樣表面上道貌岸然,私底下卻是結黨營私,盡幹些不仁不義之事。苗劉作亂是他第一次碰到的武裝叛變,卻讓他付出無比慘痛的代價,甚至造成一輩子都彌補不了的重大遺憾。
文臣再怎麼厲害都只能使用欺騙、誘惑甚至巫蠱邪術,自己都還有最後決定或者完全撤銷的機會與權利。至於武將,只要獲得自己的信任,一旦發動叛變,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反制;所以祖宗傳下來的做法自有他的道理,不能夠置之不理。即使會稍為削減國家戰力,但是為了社稷長久還是值得。
高宗對於自己心中治國的最高準則,又做了一些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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