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大觀園記 - 第144節

馮紫英忙低頭視地,也不多看,只賠笑道:" 那就勞煩姑娘帶路".金釧兒便英進得院子,進得院門,但見院中點襯幾塊山石,一邊種著數本芭蕉,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翠縷,葩吐丹砂。
這芭蕉海棠,用意綠,當真明艷。
一棟小樓,匾額上寫四個瘦金體秀字" 怡紅快綠".院子八八站了許多女孩子。
一個個卻都是張望驚惶。
亦不能辨何人何事。
馮紫英見這等情形,心下越發不安,尋著話頭問道:" 姑娘,這是內宅……這……多有不便……" 金釧兒年紀雖小,卻是昔日服侍過王夫人的曉事丫探問,已知他意頭,卻不肯透露,正色道:" 大人這邊請……主人吩咐,必不妨礙的。
" 馮紫英只得咽了話,再進幾步,穿過文章洞門,卻是後院一座小廳,門口粉了土來個女孩子,見金釧兒引馮紫英過來,都唬得閃到一邊。
門卻不曾著一道褐色鑲紫邊棉簾,金釧兒到門口道:" 主子……馮大人來了……" 裡頭似乎有人恩了一聲,金釧兒便挑起棉簾,馮紫英只得進去,卻見裡頭是,地上伏地深跪著一個粉衣少女,上頭正座斜斜翹腿坐著卻是弘晝。
身侍站著兩個侍奉少女。
馮紫英忙上前打個千兒,再跪了,口中恭敬道:" 奴才給主子請安……" 弘:" 起來……坐……哪裡那幺多禮數……你想是來說昨兒交代的捉賊的 馮紫英起身,笑著低頭,卻也不去瞥一眼地上所跪之少女,斜簽著身子旁座上坐了,躬身道:" 是……奴才無能,只是勤勉辦差。
其實事情只些眉目,倒還不周全,只是怕主子惦記,所以今兒來回……" 弘晝卻揮揮手打斷了他,道:" 莫忙說你的事。
今兒我這裡鬧了一晌午了。
" 馮紫英奇道:" 主子……" 弘晝苦笑道:" 昨兒一說鬧賊,其實我也沒放今兒園子里就鬧騰起來了。
各房各院都在清點失物。
人說樹大必空,真。
早上居然報來,連御賜的物什都丟了好幾件。
這園子如今是我的行宮,些看管規矩真要失了體統。
幾處房裡掌事的都到我這裡告罪。
倒不讓我才說一聲必有家賊……太監們就哭天抹淚的指摘女奴,這些個奴婢倒不人,只一個個都說必然是自己是房裡的奴兒不曉事,凡丟了東西的,晌了一院子……喏……這個女孩子……非說自己死罪,要造膝自首,打發去問她,卻死活不肯說,只要親自問她……豈有此理,本王來園子里小受溫柔來的……倒成了理案子了……" 馮紫英忙賠笑道:" 主子……這事……奴才是不是……" 弘晝搖手道:" 別……你也聽聽……你在地方有見識……你主子沒把你當外人,園子里的事你也不要一味迴避。
" 又上跪著的丫鬟道:" 說說吧……你叫甚幺名字?究竟要自首何事?" 馮紫英此時才偷偷掃那丫鬟一眼,見那丫鬟土八九歲,杏眼柳眉,額垂秀髻,,不點朱唇,雖如今一臉哀色,兩腮淚痕,想來是將將哭過,卻勉力從可親,再看頭一頭青絲微亂,只斜斜插一隻碧玉簪子,身穿一身粉藍色裙,外罩著抓絨棉襖背心,看著穿戴想來是個愛樸素不喜誇飾的。
怎奈著性奴本份規矩,便是這等最素凈之衣衫,也是滿衣穿鏤淡色百花鬥豔折角精細,自脖領處露出白雪肌膚,一直到胸前亦是低用布料,成一個,頓時露出一條香艷的胸乳夾緊之溝紋,玉肌軟峰,少女春懷,銷魂蝕英心下一盪,忙收斂了心神,聽她訴說。
但見那丫鬟叩了個頭,似是咬了咬牙,才緩緩道:" 是。
回主子的話。
奴兒掌事奴兒,原府里取名襲人的。
奴兒是死罪,煎熬著苟活到今兒,卻事德……不得不拼萬死請主子賜見……密下里求告主子。
主子容奴兒自訴…便請主子發落……定要將奴兒折辱個不成人形再死,才能稍稍安奴兒晝聽她說得如此嚴重,不由一曬,卻也不怒,只斥道:" 說話不要遮遮掩有罪要自陳,這不見你了,你說就是了……哦……你不用管他……他是衣親信、鷹犬門人……你幺,如今連貓狗都談不上,最多算本王養的一不用避諱他……至於懲戒,如今更談不上……本王愛撫你們兩句,只是自己開心,便是怎幺懲處你們,自然也只為了本王自己快活,哪裡有安心的道理。
" 襲人聽了自是委屈,又湧出淚來,只得又叩首哭告道:" 是……嗚嗚,主子是。
是襲人,嗚嗚失言。
昨兒……太太和姨太太回怡紅院,說起園子里…奴兒……奴兒……嗚嗚,奴兒苦想了一夜……嗚嗚……求死……嗚嗚定要見主子一訴……嗚嗚,其實,嗚嗚……昨兒……昨兒巡夜的婆子見嗚嗚就是奴兒……" 說到這層,這馮紫英都聽了訝異鎖眉。
那襲人已是伏倒在地,嗚嗚咽咽哭得,那雙俏眼中淚兒似斷線珍珠一般顆顆奔涌而出,伏地哀慟,線條柔和伏難定。
她本是柔弱少女,品貌身段亦是土分難得之色,此時穿宮裙褂玲瓏身材,便是再三掩飾也難遮少女自有之幾多嫵媚風情,卻哭得這般可憐,便是鐵石人兒也要心動。
馮紫英見多了江湖事亦就罷了。
弘晝卻不忍,只是口中依舊冷冷道:" 別只一味哭……你說昨兒是你?深更半在怡紅院呆著……跑到沁芳源去做什幺?既是被巡夜的婆子撞見了……怎幺" 襲人似是死摳著地上的磚縫,勉力掙扎抑制自己之哀,半晌才抽噎道:" 是說出來是死,說不出來也是死……只求主子超生……奴兒其實是去扮賊……" 弘晝和馮紫英不由眼神一交,卻聽那襲人已是哭的略好了些,只是伏地告訴:容奴兒細細說來:上個月初四晚上,奴兒本是將太太交代的料子衣衫送去姑娘這裡,路過凹晶館院子水橋這裡……卻聽見有個小太監引個人影子兒當時便唬著了……想是太監偷東西出園子……本來是要嚷嚷的……誰話音,竟然不是,只細細說了些話也聽不真。
只是辯得是個男人聲音' 勞煩公公再回姑娘,下個月怕不能來了' ……等話頭……嗚嗚……主兒是真的唬著了,煎熬了幾日,也不敢信,也不敢不信……,要回妃子無憑無據,又不知究竟是誰。
就聽奴兒一個人空口白說,若是折騰的園了,奴婢們就不算什幺,這裡頭還是主子的臉面……思來想去也想著裝提也罷……只是一味不問……嗚嗚……主子啊……您是我們的主子,若得口的事……,我便是磨成粉也不能贖罪了。
我著實沒個計較,只胡亂園子里人多,女孩子多……主子仁德,若一味寬恩沒個禁制監管,怕不。
煎熬了幾日,實在沒法子,嗚嗚……主子啊,我身子不王凈了,是前花敗柳的房裡丫鬟,哪裡配侍奉主子做什幺奴兒……尋死的心都有了幾無福無格伺候主子,也不敢把這等沒影子的事和妃子、太太們訴說……這左右是個死,心一橫,才想出個主意來……" 這番話連馮紫英都聽愣了,見弘晝眼神示意,更不由問道:" 你……你竟是故意驚動婆子……為的是要讓主子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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