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蓉笑道,“凌少君可別忘了,蘇黛是個機關師,雖然表面上看去清甜柔麗,人也隨和好說話,但她骨子裡可不會任人擺布,你想想她做的那些機關。”
凌隨波忽而一笑,目光環視著書房每個角落,緩緩道:“我明白了,多謝玉姑娘提點。”
玉芙蓉點點頭,“那我先出去寄信,凌少君稍坐,咳——若是悶,我書房裡的書,你可以隨意看。”
她出去后,凌隨波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本冊子上,猶豫片刻,伸手拿過來,慢慢翻開。
他看得幾頁,眉心隱隱跳動,再看得幾頁,不由伸指撫上額際,抹去悄然浸出的汗珠。
魔族男女交歡的方式基本都是模仿獸類,他從小到大也只見過、聽說過這種方式,此前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但這本冊子上收錄的圖片幾乎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圖片下的文字還詳盡點評了每種方式的優缺點以及給女方帶來的不同感受,真是令他嘆為觀止,既迷惑而又新奇。
他越看越是坐立不安,收起身體里隱隱的躁亂,仔細往下看。
玉芙蓉去了甚久,推門進來時那本冊子已經放於原位,凌隨波坐於桌旁,見她進來立刻起身。
他深邃而別有深意的目光再次在書房中徐徐掃過,最後落定在玉芙蓉臉上,眸中不辨喜怒,只躬身再行了一禮,“多謝玉姑娘。”
“好說,好說,”玉芙蓉笑容可掬道,“凌少君有什麼打算?”
凌隨波道:“我這便趕去鳳陽城,走之前,還勞煩玉姑娘帶我去看看那些幽人,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玉姑娘。”
送走少魔君后,玉芙蓉打開密室的們,歪在門框上笑看著蘇黛。
蘇黛也不繞彎子,問道:“你給他看的什麼?”
玉芙蓉咬著一根草藥,笑道:“你管這麼多幹什麼,總之,是對你們倆都好的——什麼事能瞞過我的眼睛!”
蘇黛面頰上浮起兩團紅暈,橫了她一眼,收拾起包袱,“那他既是去鳳陽,想來也不用我跟過去幫什麼忙了,我這就去天栩洲。”
玉芙蓉問道:“你真不打算見他?不和他一起去鳳陽城?”
蘇黛搖搖頭,“我還沒想清楚,先這樣再說吧,現下找若木花和千回藤要緊,我也不是永不見他,到了魔界他可能也會找我。”
她停下手中動作,有點茫然地說:“他……有時挺讓我害怕的,尤其是他說要我永不離開他的時候……玉姐姐,我不想剛脫離一段無意義的婚事,又被另一個男人束住,更不想被禁錮在一個不太能控制住情緒的男人身邊。”
玉芙蓉點著頭,“他過於強勢了,所以你覺得透不過氣來——不過我看凌少君方才挺冷靜。”
蘇黛咬著唇,默然一會兒,低聲說:“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又會發瘋——我是喜歡他,也抗拒不了他的吸引力,這樣對我來說才可怕……我找到若木花和千回藤就會立刻趕回來,以後也不會離開中州,而他……哎,玉姐姐你也聽明老講過他父親和母親的事,中州人和魔族人,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她整理好了行囊,黑白分明的雙眸里現出一絲懊悔和迷茫,“我只後悔不該把持不住招惹了他,算了,不想這些了,干正事要緊。”
“好哇,做下了就翻臉不認人,”玉芙蓉嘖嘖打趣道,看見她臉上既羞又悔的表情,趕緊改口道,“不過凌少君若不栽這麼個跟頭,以後難說不會變本加厲,你等等我,我拿了東西和你一起走。”
蘇黛大喜,“玉姐姐也要去?”
玉芙蓉咬著草根,環臂歪頭笑道,“是呀,我早就打算好了,機會難得,幽人的情況也就這樣了,靈鈞和阿紋很能幹,其他事,我這裡的葯童盡可處理……就是青蕪的小傢伙,現在也有人照顧,不過我們不會魔族語言,不和凌少君一起去,真的沒問題?”
蘇黛道:“長胤長老的筆記里說了,魔族語比中州語言簡單多了,他也是到了魔界才學會的,咱們也不比人笨,有什麼學不會的?”
玉芙蓉在她花朵般的臉蛋上輕輕掐了一下,笑道,“說得很有道理。”
兩人準備停當,又等了小半日,確認凌隨波已趕往碧雲洲,這才雇了馬車出了石蘭山,往天栩洲黑虛之海畔趕去。
十餘日後兩人到了海邊的一個港口,其時正值黃昏,一望無際的大海風平浪靜,微微海潮中李長安從一艘小巧的龍骨船的船舷后探出頭來,面露驚喜,招手叫道:“玉姑娘!蘇姑娘!這邊!”
蘇黛上了船,便拿著圖紙去檢查船身各處的建造情況和機關設置,玉芙蓉問李長安,“幫我們雇水手了么?”
李長安摸了摸後頸,笑道:“聽說我們要橫渡黑虛之海,這裡沒人願意去,我來當這個水手。”
玉芙蓉嫌棄道:“就你?你不是只會使刀嗎?這細胳膊細腿的,能行?”
李長安漲紅了臉,捲起袖子,露出臂上糾結的肌肉,分辨道:“這也是細胳膊么?”
這時蘇黛走過來,笑道,“李大哥,其實不用水手,這船我剛看了,督造得很好,我們自己能行。”
玉芙蓉道:“對,你回去吧,多謝你了。”
李長安卻不走,“多個人多搭把手也是好的,我……也沒什麼親人了,沙漠里大伙兒親如一家,就當幫大家做點事,再說蘇姑娘設計的這艘海船是我看著造起來的,恐怕比她還熟悉……魔界我也想去看看,開開眼界。”
他說完,偷偷瞄了一眼玉芙蓉,玉芙蓉哼了一聲,進了船艙。
是夜星光綴滿天際,海面銀光閃爍,李長安升起風帆,船乘風駛入大海,蘇黛在船尾操縱尾舵,降下螺旋槳,槳片葉呼呼在水下旋轉起來,水花飛濺中推著輕巧而堅固的船身破浪前行。
忽忽幾日後,寂靜的深海中,這艘海船劃過的航線附近,卻又不緊不慢地駛過一隻簡陋的青棚漁船,船頭立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腳下堆放著一個布囊,船艙里捆著一個艷麗女子,那女子憤恨的目光不時掃過船頭的那道身影,轉而又盯著他腳下的布囊,口中常常發出咒罵之聲,站在船頭的男人總是置之不理,有時聽得煩了,便過來往她嘴裡塞上一塊乾糧,乾糧吃完了,後頭塞過來的,倒都是烤熟的海魚。
這男子便是凌隨波,他在碧雲洲鳳陽城那場浩劫后趕到花府外,帶走了作亂的魔女篤姬和被鎖在焦黑骸骨中的狁的魂體,稍作停頓后,他便趕往天栩洲港口,買了一隻漁船,備齊食物和清水,進了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