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苦哀求師父,這才停了葯,每隔半年由錦烜大師施一次金針,由此換來十年正常的日子。
但她極易疲倦,平常也很畏寒,她的住所在青宴山向陽一面的溫泉之畔,一年之中陽光最充足,花樹最燦爛,且每年到了冬季梅花盛開的時節,她師父就會帶著她收集落梅,和著梅樹的根莖一起,釀成梅花酒,以供她平常暖身之用。
李陵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了,儘管活不長,但她遇到了很好的師父,有比親姐妹還親的師妹,還可以潛心鑽研她的偃術,唯一遺憾的,大概就是因為身體和時間的關係,不能在制偃的技藝上更上層樓。
不過世間之事就是如此,她覺得自己已經比絕大多數人幸運太多。
李陵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太陽仍然很暖。
年行舟坐在院子一邊,緩緩地擦她的長劍。
“剛丹青閣的人來過,說是陸閣主已到鳳陽城。”她沒抬眼,但知道師姐已經醒了。
李陵愣了一愣,“這麼快?”
丹青閣在鳳陽城有一個分堂,她前日請人帶信給陸醒,說有事要請他幫忙,問他能不能提早兩日過來。
她原本想著,再早大概也得後日才到,沒料到此人雷厲風行,居然今天就趕來了。
她不覺笑了起來,“那好,我們這就去找他。”
她摸了摸頭上的髮髻,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裙,起身去屋裡收拾了一下,又請四師妹給她拿面鏡子來。
年行舟頗為意外,她這師姐平常幾月不照鏡子都是常事,難得想起要關照一下自己的儀容。
但她沒說什麼,拿鏡子進去的時候,她問:“要胭脂么?”
李陵倒還真猶豫了一下,最後搖了搖頭。
丹青閣的鳳陽分堂在城北,附近一帶都是各大門派在城中的會館分堂,丹青閣的逐月堂雖不大,卻是其中最別緻、最精美的一處所在。
丹青閣和青宴山雖是小門派,但各有生財之道,不像個別大的門派,派中弟子雖多,但個個囊中羞澀,不似丹青閣和青宴山的弟子們這般財大氣粗。
李陵和年行舟進了逐月堂大門,穿過一條幽靜的長廊,前方柳暗花明,現出寬敞的花園和幾座閣樓。園中水清花明,松閣竹軒,是丹青閣一貫的清雅隱逸風格。
丹青閣弟子直接把兩人帶去了會客堂,又去請掌閣。
片刻之後陸醒來了。
落日沉金,暮雲四合,略顯灰暗的室內,陸醒替兩位女子斟茶。
他仍是身著天水色的丹青閣制服,風采出眾。
“驛館人雜,兩位為何不住到逐月館?”
年行舟沒吭聲,李陵看她一眼,笑道:“我家四妹不喜熱鬧,我們住的地方很清凈,就不打擾了。”
陸醒點點頭,把斟滿的茶盞推到李陵面前,抬頭看她。
他眼眸明亮而深邃,看不出什麼波動。
“李姑娘帶信給我,說是有事相告,願聞其詳。”
李陵捧住冒著熱氣的茶盞,問道:“陸閣主可聽說過含珏大師?”
他頷首,“當然,方慧大師、紫峰大師、含珏大師、沉香大師這四位,都是你這次的對手。”
李陵笑了起來,“我會儘力的,你不用提醒我。”
陸醒長睫低垂,唇邊也掛上一絲隱約笑意。
“含珏大師與家師是至交,他每年都會到青宴山做客,我也曾數次向他討教制偃之術,”李陵沉吟道,“因此我來了鳳陽城,聽說含珏大師已到,便去拜訪了他,回來之後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何處不對勁?”
李陵慢慢思索著,反問他,“你覺得一個人,又沒經過什麼大的變故,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性情大變嗎?”
他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既是沒有什麼大的變故,應該不至如此。”
“對啊,”李陵道,“我總覺得含珏大師像是換了一個人,音容笑貌都如常,但言談之間,總覺心胸境界差了一截,且煩躁不安,多問幾次,就很不耐煩,急著趕客。”
陸醒沉默片刻,問道:“李姑娘是想讓我去調查一下此事?”
“我知道偃師之會前我不該多事,”李陵瞧著他道,“但含珏大師於家師,於我都有恩有義,我實在放心不下,只是偃師之會前我需養精蓄銳,行舟又要伴我左右,實在抽不開身……”
“此事我來處理,”陸醒乾脆道,“兩位儘管放心。”
李陵趕緊道謝,“多謝陸閣主,家師不在,我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不過不用勉強,畢竟此事只是我的猜想……”
說到“信任”二字時,他眼光立即投過來,兩人眼神碰到一處,對視片刻,她略有點不自在地把目光挪開。
陸醒輕咳一聲,埋頭喝茶,“那……若有什麼消息,我去找你。”
她目光落在他端著茶盞的手掌上,低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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