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那抹瑰艷的晚霞消失時,天際升起一輪淡薄的孤月,浮在山峰之上,黯淡無光,像剪紙一般了無生氣。
叢林密峰之中卻是狂風呼嘯,落葉飛舞,樹枝呼喇而鳴,山中飛禽走獸早已跑得不見蹤影。夜半時分,黑雲漫涌而來,颶風挾裹著豆大的雨點,利箭一般射向大地,一時間,勁風驟雨席天卷地,幾近山崩地裂之勢,飛沙走石間,樹木被連根拔起,碎石泥流不斷傾泄而下。
暴風雨肆虐了一整日,直到次日晚間,才漸漸化為細弱的雨絲。
為免被山洪石流波及,眾人一直聚在一處開闊的空地中,也因此從頭至尾、結結實實地承受了這一波怒雨暴風的凌虐,人人都在泥漿里打了無數個滾,等到晚間雨停時,個個狼狽不堪,疲軟虛脫到近乎無力。
溪流也變得渾濁,水霧瀰漫在谷中,叢林深處掩藏的動植物腐屍被翻出,深溝之下的毒塘水漲滿,毒水四溢,蒸騰到空中,果然不久之後有淡淡的粉色霧瘴飄來。
眾人早已掩住口鼻,年行舟摸出事先在林中採的青蒿讓大家含在嘴裡,儘管如此,還是有不少人頭昏目眩,噁心欲嘔。
忙亂之下,有弟子來報,那兩名渠山氏人已不見影蹤。
看守那兩名渠山氏人的戰堂弟子自顧不暇,暈頭暈腦間發現兩人掙脫繩索時,為時已晚,那兩人動作迅捷,似乎根本沒受到林間霧瘴的影響,很快擺脫了追蹤,消失在叢林深處。
薛錚沉吟片刻,道:“罷了,此時需儘快離開這裡,否則瘴氣吸入過多,怕對大家身體有損。”
尹玉點點頭,一行人顧不得收拾自己,拖泥帶水地踉蹌出發。
暴風雨肆虐過後,清月升起,山林中夾煙帶霧,瘴氣一團團地瀰漫在叢林間,雜亂堆積的石塊下不時能見到野獸的屍骸,很多地方都變成了一片一片的沼澤。
按照明坤的地圖走了大半夜之後,眾人於薄薄的晨光之中,發覺溪流在側,竟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只是經過了一夜的時間,小溪的流水漸漸重新變得清澈。
大家面面相覷,稍事歇息后再次出發,這次,尹玉在經過幾棵參天大樹時,都用劍在樹榦上刻下標記。
然而繞了一個多時辰后,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留下的標記。
雨後初晴,林間溫度漸漸升高,草葉上的水珠瑩然生輝,尹玉令大家坐在一株老枝盤虯的大樹下,皺眉思索。
“這片霧瘴有古怪,”年行舟看著四周因重複而很快熟悉起來的景緻,“不如先等等,等霧瘴散了再說。”
此地離九難谷已不到兩日的路程,渠山氏人為避免外人闖入,很可能在這些密林中的深溝水塘中撒過某些致幻的藥粉,每當風雨過後,這些毒水溢出塘面,四散而流,毒氣被狂風卷帶,與水霧融合,便形成既有毒又能令人喪失方向感的瘴氣。
而渠山氏人對周圍這些山脈叢林以及颶風造成的後果也很熟悉,不然那兩名俘虜不會逃得這麼快。
“也只能如此了。”尹玉頷首,環視十餘名戰堂弟子。
這些戰堂弟子都身經百戰,久經考驗,因此儘管身體不適,又經過長時間的跋涉,形容疲憊,但每個人仍是坐得筆直,眼神也很堅定。
此處位於風口,瘴氣已被風吹散了不少,只剩下輕紗般薄薄的一層,若有似無地流動飄飛著,只在遠處的密林深處,還團集著一朵朵如雲的粉色瘴霧,昭示著險惡與凶機。
尹玉心下稍感欣慰,摸出懷中一隻小錦囊,取出一根銀針,俯身到小溪中試了試水,片刻后銀針拿出,仍是光亮如新,顯然水流已重歸乾淨。
為防萬一,大家還是等了很久,直到看見溪邊有暴風雨中倖存的小動物跑出來喝水,喝完又安然無恙地消失后,方才將身上的水囊解下來,補充清水。
年行舟在附近又采了一些青蒿,在溪水中清洗後分與眾人。
她到薛錚面前時,薛錚笑道:“我不用。”
年行舟仔細看他,果然見他眼神清明,精神也很好,似乎根本沒有受到瘴氣的影響。
“看來這種瘴氣對你們渠山氏人沒有殺傷力,”她思忖著說,“應該就是他們搞的鬼。”
薛錚只笑著沒說話。
“為什麼對你們沒用呢?”她湊近了一點,在他身上仔細看來看去,“是因為你們身上流的血嗎?”
“也許是。”他低聲說,展目一望,見其他人沒有注意這邊,將她的手腕拽住,往自己身邊拉近,仔細瞧她的臉色。
她眼角微紅,眼白下透著一絲灰線,臉色略有發青,與其他中了瘴氣的弟子一樣。
幸好暫時看起來沒有其他異樣。
自然的自我修復力是強大的,被颶風蹂躪后的叢林大地在很短的時間內恢復了生機,遠處重新傳來野獸出沒的聲音,蛇蟲也開始陸續鑽出草叢,到了傍晚時,密林深處團團集結的粉色霧瘴也散了不少,尹玉心下再是一松。
“就在此地歇息一晚,等所有人恢復精神,身體無礙后再出發。”她來到薛錚面前,與正坐在小溪邊說話的兩人商議道。
薛錚點頭,“也好,那兩人逃回了九難谷中,渠山氏很可能對我們的到來有了準備,今晚我們再好好商量一下。”
“就是這話。”尹玉道,轉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