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坤就著爐上的餘溫,烤著幾塊米餅,香氣溢開,年行舟這才覺得腹中甚是飢餓。
“餓了吧?”明坤略帶歉意地說,“我這裡也沒什麼好東西,只能委屈你們了。”
“這已經很好了,”年行舟就著茶水吞了兩口米餅,看了一眼食不下咽的薛錚,問道:“薛錚的母親,一直想讓他離開九難谷嗎?”
薛錚立刻抬頭,看向明坤。
“不錯。”明坤微微笑道,“我們到九難谷后不久,便遇到了楊桓的妹妹端珞,也就是薛錚的母親。楊桓本想在事情辦完后帶她離開,但她卻拒絕了,只要求我們把她最小的,也是最正常的一個孩子帶走。”
“正常?那就是說……”年行舟喃喃道,沒忍心往下說。
明坤直視薛錚,頷首道:“端珞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在你之前,她曾生下過兩個有缺陷的孩子,其中一個沒有手臂,生下來便被帶走,只活了幾個月,另外一個出生的時候沒有什麼異常,但養到叄歲的時候還不會說話,也不會爬,祭司硬是把人帶走了,但之後不久,端珞又想辦法把那孩子偷了出來,一直悄悄地養在谷外,就在我曾呆過的那個山洞裡,我們這才得以遇到她。”
另兩人默然,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們見到她和那孩子的時候,那孩子已有七八歲,仍然不會說話,只能發出吚吚嗚嗚的聲音,”明坤面上露出一絲不忍的神情,“但端珞把他照顧得很好,衣食基本能自理。她說,生了這兩個孩子后,她在滿月之會前後,都會偷偷地服用一種草藥,以避免再次懷孕,但仍然有了一次意外,幸而這次意外懷孕,生下的是一個健康的孩子。”
年行舟悄悄伸手,摸到桌下薛錚的手,將他微涼的手握住。
“端珞很早之前,就在計劃著想把這個最小的孩子送走,可她一直想不到什麼好的辦法,又怕孩子出去后不能順利長大,所以一直猶豫,與楊桓相認后,她要求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請他將這個孩子帶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薛錚眼裡溢出淚水,低下了頭。
“所以我在想,”明坤神色恍惚,瞧著薛錚低聲道:“也許這也是楊桓一直猶豫著不把事情告訴你的原因,你的母親希望你永生永世都不要再和渠山氏有什麼瓜葛,而他,可能心底里又希望你能承擔起你應盡的,對渠山氏同胞的責任,包括你的母親和哥哥。”
薛錚抬起頭來,眼裡淚水已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決心,“我會的。”
明坤點點頭,沒再說話。一個長夜和半個早晨過去,她說了這麼多,儘管有清茶潤嗓,但她還是覺得喉嚨干啞,而且人也極度疲倦。
“對了,”年行舟突然開口:“按理說楊師父在渠山氏族內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沒有人會在意他的下落,也不會想到他是叛逃者,而在幾十年後,渠山氏又突然派了大批的人來搜尋他的下落,而且這麼快就找到了明月宗,這事,會不會——”
她沒再往下說,但言下之意另兩人都明白了。
也許在九難谷中的端珞,和她身有缺陷的孩子有什麼狀況,使得那孩子被祭師們發現,相關的往事被挖掘出來,祭師們順藤摸瓜,這才知道了還有漏網的叛逃者。
明坤無奈地笑了笑,“這些事,也只有等你們自己去探尋了。我所知道的,全部都已告訴你們。”
年行舟見她精神明顯不濟,忙將薛錚袖子一拉,起身道:“多謝明姨,煩勞了您這麼久,現下時候已不早,我們這就下嶺去,否則再晚路就不好走了。”
明坤也未挽留,很乾脆地站起身來,“我送你們。”
此時金陽當空,陽光漸漸有了熱度,梅林里的積雪已開始逐漸融化,枝頭上的點點紅梅怒放吐艷,嬌麗清絕,撲鼻幽香沁人心脾。
明坤將兩人送至梅林入口,薛錚行了大禮,“多謝明姨,此去大事辦成,再來嶺上拜見您。”
“好。”明坤點頭,目中神色複雜幽微,“那我等著你們。”
年行舟行至遠處,回頭一看,明坤仍是一動不動站在明麗梅樹下,一身素衣隨風輕盪,纖長筆直的身姿遠遠看去仍與年輕女子無異,在茫然天地下,顯得清冷而又孤寂。
兩人以極快的速度下了雪湛嶺,到嶺下的客棧中與尹玉匯合,稍事休息后,眾人趕往海邊的碼頭,上了龍骨大船,一路往天栩洲方向行去。
薛錚去看了底下船艙中的數名渠山氏人。
他們雖被牢牢地捆住,但沒有一絲害怕軟弱或是屈服的神情,反而像被困在籠中的野獸一般,磨牙噬血,目光陰桀而兇狠。
薛錚沒有與他們說什麼話,默然回到甲板上。
船行至天栩洲附近,尹玉看過地圖,決定在一天後停走海路,改走陸路。
這天晚上星光綴滿天際,繁星托出一輪朗月,靜謐深海中微瀾起伏,波光閃爍。與尹玉同一個房間的年行舟剛剛打坐完畢,正欲休息,忽聞窗下傳來輕輕的一下敲擊聲。
她回頭看尹玉,尹玉背著身子躺在塌上,也不知有沒有睡著。
年行舟踮著腳尖,輕手輕腳地出了艙房,一路往船盡頭的甲板快步走去。
未走多遠,手被人拽住,跟著身子被拖進陰影里,少年身上熟悉的氣息侵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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