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作者說:這章一開頭的部分描寫恐有不適,抱歉昨天忘了先提醒。如果打開了,就儘快往下滑吧,大概七八段的樣子……
緊閉的劍室內針落有聲,尹玉與年行舟恭默守敬,沉聲靜氣地坐在一邊等待著。
半個時辰后,顏淵大汗淋漓地收手,尹玉忙遞上錦帕。
薛錚緩緩睜開眼睛。長睫掀起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幾乎沒有焦點,充斥著迷亂和恐懼,痛苦與不安。
他看見血紅的彎月浮在天際,祭台上的血滴滴答答流下,淌成一彎血河,刺耳的尖叫和瘋狂的笑聲回蕩在耳際,灰色的吸血鷲盤旋在低空,張開血紅而尖利的喙。
他看見火球一般的烈日當空高懸,密密麻麻的人群伏在滾燙的大地上,膜拜著前方一座尖錐般的黑色山峰,山峰直指天際,山壁光滑鋒利如刀脊,陽光下泛著細碎的晶光。有黑色的身影高大如山,靜立在黑峰之前,俯視著痛哭流涕的眾人。
他亦看見圓月如銀的夜晚,幽暗的密林之內,厚厚的落葉與青草之上,滾著不知疲倦交媾著的男男女女,骯髒而又污穢。男人睜著血紅的眼睛,從女人身上爬起,赤身裸體尋到下一個獵物,再次按在自己身下。
淫糜的聲響,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哭喊充斥在林間,整夜不曾停歇。⒴ūzんǎιωū.ρщ(yuzhaiwu.pw)
他還看見有著痴傻獃滯眼神,口角流涎的人被放歸於山林之中,如驚慌無措的幼獸一般,憑藉本能四處逃亡著,躲避著即將到來的獵殺,雷光閃電一樣的劍鋒毫不留情地劈入他們的身體,飛濺的血液染紅叄尺長劍,殘破的身軀倒下,鮮血蔓延在草叢弄間。
那些破碎的肢體被幼小的孩童裝在竹簍里背著,一步步趟過染血的淺流,傾倒在祭台之下放火焚燒,火光映亮黑色山峰半腰上的一方平台,那裡聳立著一個高高的屍架。
被壘成寶塔形狀的屍架上,僵硬的被灌了水銀的屍體整齊地排列在底部,上面一層只能看見糜麗幽艷的花朵張揚地伸展著如鉤花瓣,盤根錯節的根須之下,隱隱露出零碎的白骨。
薛錚急速地顫抖起來,臉上的神情痛苦不堪,汗水從額角滴下,順著下頜滑到頸間。
眾人默默注視著他,等待他自己挺過去。回憶一定是殘忍而不堪的,但他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來。
薛錚胸口急劇起伏著,閉上眼睛。
他陷入長久的黑暗之中,似乎回到幼年時那一段不見天日的迷濛混沌里。
醒來之時,幼小的他發現自己被背在巔顫不休的竹簍中,臉上蒙著布,什麼也看不見,但凄厲的風透過竹簍如刀一般刮過他的身體,讓他瑟瑟發抖。
當背他的人終於停下時,他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跟我們一起走吧。”
“不行,”回答他的是溫柔而堅定的女聲,“我必須回去,否則他們會發現他並沒有死,他往後的一生,都將生活在東躲西藏中,並且最終會被帶回來,那樣我把他送出來便沒有任何意義。”
男人沉默了一瞬,“你放心,我會好好撫養他長大。”
帶著濕意的吻落在他頭頂上,他掙紮起來,想要喊出來,但喉嚨干啞,發不出任何聲音。
竹簍被移在高大而寬闊的背上,他被顛簸著再次陷入昏睡,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刺目的光線扎到眼皮上,蒙臉的布被揭開,他看見男人瘦削的臉和溫和的眼。
“你往後,就跟著我吧。”他說,遞了一塊米餅給竹簍里的他。
他咬著米餅,環顧四周,發現他們已來到海邊,站在一個碼頭之上。
男人身邊還有一個人,那是個女人,持劍,身形高挑,容貌平常,但看不出年紀。
“楊桓,我答應你的一件事,已經做到了,那麼你我之間,再無任何瓜葛……我以後,也不會再上風回島。”
她上了一艘小船,風吹動她灰藍色的衣袍,她猶豫了一瞬,將手中長劍拋過來,看了瑟縮在竹簍里的他一眼。
“這孩子是我幫你從那裡帶出來的,與我也算有一段淵源,如果今後他有需要,可以帶著這把劍,去雪霧洲的雪湛嶺找我。”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垂眼輕撫著那柄長劍,抬起頭時,她的小船已順風盪開很遠。
男人一動不動佇立在岸邊,直到那艘小船消失在茫茫海天交接處,他這才重新背起竹簍,上了停泊在岸邊的另一艘小船。
大海無垠,他們在海上漂流了十來天,中途經過一些小島時,男人會帶著一直沉默不語的他下船,補充水糧,再度出海。
結束了漫長的海上漂泊,男人帶他上了一個繁華的海島,背著他來到層巒迭嶂、巍峨雄壯的山脈之前,指著高大的山門對他說了一句話。
“從今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薛錚再度睜開眼睛,錯亂的時空隱去,記憶沉澱下來,他環視劍室中正關切望著他的叄人,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都想起來了么?”顏淵輕撫頜下微須,精光內蘊的目光定在他臉龐之上。
“想起來了。”他道。
“有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顏淵再問。
“有,”薛錚點頭,“很多。”
當夜,薛錚帶著年行舟,再次回到了指劍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