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年行舟忙起身續茶。
花澤喝了兩口,道:“渠山氏自認是神族後裔,這個家族,二百多年前曾達到過鼎盛,後來衰敗下來,其中主要的原因,是他們為保持血脈堅持不與外族通婚。”
緊緊盯著他的兩個年輕人點點頭。
花澤秉承說書人的脾性,任何事情都要講清楚來龍去脈。
“渠山氏的人以族長為尊,聽從族長和祭師號令,且容不得絲毫反抗與背叛,稍有人對統治者有所質疑,便會遭受慘無人道的折磨。這個大族內的統治異常極端和黑暗,族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暗無天日,但絕大部分人渾渾噩噩,苦而不自知,狂熱而堅定地擁護族長,深信終有一日,族長會帶領他們回到所謂的神域,脫離目前的苦難。”
這些情況年行舟之前已了解,不過她聽得仍很專註,薛錚更是聚精會神,唯恐錯過一絲一毫。
“渠山氏的人,根本沒有是非觀念,也沒有什麼世俗的廉恥,認為外界的人都是低他們一等的人,隨意殺戮不在話下。他們大多數人從出生起,就被訓練成劍一樣的殺器,不與外界接觸,只有執行任務時,才會傾巢出動。”
花澤略停了停,才又道:“他們從不會單獨出現,而是結伴行動,相互監視,以免出現叛逃者,如果有人在執行任務之時死亡,他的同伴會剜下屍體上帶著刺青的皮膚帶回族內,以證明此人並未叛逃。”
年行舟不覺與薛錚對看一眼。
花澤看了一眼交換眼神的兩個年輕人,呵呵笑道:“怎麼,你們對叛逃者很感興趣?”⒴ūzんǎιωū.ρщ(yuzhaiwu.pw)
年行舟點點頭,“花二哥詳細說說。”
花澤便又道:“渠山氏的統治者容不得質疑,更容不下叛逃者,當然,在高壓統治和瘋狂的神裔觀念灌輸中,族人很少叛逃,但並不是沒有……我這些消息,便是一位曾協助渠山氏族人叛逃出來的朋友告訴我的。”
“他們會怎樣對待叛逃者?”薛錚忍不住出口問道。
花澤面上現出一絲不忍的表情,“叛逃者被抓回,會在全族人的圍觀下遭受叄十多種酷刑,施以刑罰的過程中施刑者還會用秘法來讓人保持清醒,受刑之人不僅要忍受被生剮活剝的痛苦,還會受到同族之人的唾罵,生不如死……這個過程至少會持續叄天,等受刑者只剩最後一口氣時,會被釘在祭台上,剝開頭頂和四肢的皮膚灌入水銀,他們認為,這樣可以封住受刑者怨氣衝天的魂體,讓其永遠無法解脫。”
他說完了,屋中一片靜默。
瑾娘不安地喝了口茶,攏攏鬢邊碎發。
“如果叛逃者已死,他們又會怎樣對待叛逃者的屍體?”薛錚再問。
“叛逃者已死,既不方便接受刑罰,也不能灌入水銀,屍體會被作為器皿,培育一種屍花和屍蟲,這種屍花和屍蟲以腐爛乾涸的血肉和屍骨為食,極之凶邪,且因屍花是從屍體中培育出來的,屍花散發出的氣息會在冥冥中尋到屍體主人飄散的魂魄,即使叛逃者魂魄已離體,就算去了地府據說也會被拽回來,因而永遠承受屍蟲的無盡噬咬,如受地獄之火的蝕骨焚燒,永不得安寧。”
薛錚的面色有些發白,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年行舟問道:“那有沒有徹底逃脫過這些刑罰的叛逃者?”
“據我所知沒有,”花澤搖了搖頭,“渠山氏的人長期近親繁衍,最近一百多年,生育出的人要麼是有缺陷的痴者,要麼就是劍術天才,因此如今渠山氏人口雖少,戰鬥卻極之強大,而上至族長,下至大部分普通族民,都對叛逃者恨之入骨,無論叛逃者逃往何方,逃亡時間多長,最終都會被他們找到,無一倖免。”
年行舟不由看了一眼薛錚,他眉心緊凝,心事重重,幽暗沉靜的目色中透著一抹殺意和恨意。
她替花澤將喝乾的茶水再次續上,問道:“那花二哥還知道些什麼?這些消息的來源可靠嗎?”
花澤咕嘟嘟將茶水喝了個底朝天,先回答了她的第二個問題,“一年多前年姑娘拜託我后,我便時時關注渠山氏的消息,一般在說書時會順帶講一兩個渠山氏的傳說,大約叄個月前,我與璟娘雲遊到雪霧洲時,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劍客在茶會後留了下來,與我聊了一宿,這位劍客不許我透露他的姓名和身份,我只能說,他所說的,十有八九是真。”
花澤輕嘆一聲,繼續道:“他說他之所以把這些告訴我,是覺得渠山氏的這些惡行,多一個人知道也好,不過離去之時他再叄叮囑,讓我之後不要在說書時提到渠山氏,以免召來不必要的麻煩。”
年行舟思忖著點頭,“這麼說來,這位劍客應該可信,他說的有理,倒是我之前考慮不周,若是真給花二哥添了什麼麻煩,那才真是後悔莫及。”
花澤忙擺擺手,“我們一家子的性命都是你們青宴山和丹青閣保下的,如今蓁兒還拜在你大師姐門下,咱們既是一家人,就不講這些客套話,再說我也沒說渠山氏什麼不好的話,都是在吹捧他們。”
年行舟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言。
花澤歇了歇,又繼續講道:“渠山氏的族民,大部分受到統治階層的蠱惑,心甘情願受其驅使,生活清苦,沒有自由,但也有一部分人已經覺醒,只是被叛逃者的下場所震懾,不敢有所行動……儘管如此,還是有極個別的人想辦法逃出囚籠,就算落得那樣的下場也在所不惜。”
瑾娘這時在旁輕嘆一聲,“人都有對自由的渴望,這些極個別的叛逃者,勇氣實在可嘉。”
花澤嘆道:“誰說不是?對了,還有一件事,每個渠山氏的族民,五歲之後便會接受特定的刺青,這個刺青一般刺在左臂之上,刺青各不相同,以作為族民個體的身份象徵。”
“那花二哥知道渠山氏生活在何方么?”年行舟問道。
“據那位劍客所說,他們從前並沒有固定的居所,每隔一陣便會舉族搬遷,”花澤回答,“所遷之地都是人跡罕至,極之偏僻的苦寒之處,近幾十年或許是為了獲取烏雲石,似乎一直在天栩洲附近,只不知道他們後來又搬遷了沒有。”
“嗯……我知道了,”年行舟誠懇道謝,“多謝花二哥花二嫂。”
夜色濃倦,這場談話也接近尾聲,花澤夫婦又與年行舟聊了幾句青宴山近況,便準備起身告辭。
一直垂眸思索的薛錚這時出聲問道:“花二哥見多識廣,我想問問您,一個人的記憶被封,可有什麼法子在最快的時間內解除封印?”
年行舟立即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