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薛錚覺得自己應該暫時避開,但視線卻不受控制,雙腳也不受控制,關上門沒有離開。
年行舟瞪他一眼,“你進來都不敲門的嗎?”
“抱歉。”他目光落在她只纏了一層的峰丘上,瞧著那層布邊緣的肌膚,聲音有一絲低啞,“為什麼你要裹上這個?不疼么?”
“不方便。”她道。其實她的胸並不算特別大,但在行動之時,若不緊緊縛住,還是會有彈跳蹦躍之感,她不喜歡這種感覺,覺得會阻礙自己的身手。
當然,也的確很麻煩。
“不方便?”他喉結輕輕滑動,仍是盯著那一層布下形狀明顯的雙峰,想起昨夜她跨坐在他身上,這兩團盈軟在他掌中輕顫嬌晃的綺麗美景,明白過來,只覺身體難以抑制地熱了起來。
她轉過身去,“你既進來了,就幫我纏吧,用點力。”
兩人既然都已裸裎相見過兩次,她覺得也沒什麼好害羞的。
“……好。”他過來接過她手中的布條,站在她身後,一圈一圈地拉緊、纏好。⒴ūzんǎιωū.ρω(yuzhaiwu.pw)
已是黃昏,天邊最後一絲晚霞仍有餘燼,絳紅的一線雲浮展在遠處的山峰上,屋裡是黯沉的昏黃,她微抬著手臂,每繞過一圈,他的手便從她肋下伸過來,動作很穩健,盡量避免碰到她。
他垂著頭,呼吸就貼在她耳際,她耳根一陣發熱,覺得頸后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纏好了。”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有一絲壓抑和緊繃。
“頭上有勾扣,扣好就行。”她道。
他依言在她背後摸索著,扣好勾扣。
他並沒有馬上退開,安靜的室內,可以聽見他比平常更重的呼吸聲,她也沒有轉過身去,但似乎有灼人的視線在她後背、頸下流連,痒痒的,麻麻的,像有螞蟻在爬。
“謝謝。”她舔了舔唇,走開兩步,拿過放在椅子靠背上的上衣穿上,“你剛要說什麼?”
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但見她已經穿好了夜行衣,便改了主意,道:“沒什麼,準備好了就走吧。”
兩人於夜半時分繞過明月宗的山門,從一側的峭壁攀上了指劍峰。
月黑風高,烏雲重重,指劍峰削壁奇險,形如其名,像是一株被削去了枝葉的粗大樹榦一般,筆直峭立,峰頂上樹林森密,怪石崚嶒,晚間起了山嵐,霧氣蒙蒙,又因近日峰主出了意外,新任峰主還未指派過來,峰上顯得比平常還要冷清寂寥許多。
外室弟子都集中住在峰頂西面,東面則是楊桓和薛錚的居所。
薛錚的屋子建在一株古榕樹下,只是簡陋樸素的兩間茅草屋,他遠遠朝那方向看了片刻,並沒上前,直接帶年行舟去了師父楊桓的住處。
作為指劍峰峰主,楊桓的住處也極之簡單,叄間石室,中間待客的廳堂和東邊的卧室都很窄小,只西邊打坐練功的劍室甚為寬敞。
薛錚先去了師父的卧室。卧室內陳設簡單,一切照舊,窗下的衣架上還搭著楊桓的兩件衣袍,窗戶並未關嚴,被夜風吹得砰砰作響。
薛錚神思恍惚,呆立半晌,方才上前,慢慢將窗戶關好。
他轉過身來,見年行舟正站在門口靜靜注視著他,澀然笑了笑,細細在屋內搜尋查看起來。
卧室中並沒有什麼發現,楊桓平日的生活堪稱清苦,也沒有記敘筆記的習慣,薛錚仔仔細細地搜遍整個屋子,也只窗前的書桌上有兩叄迭零散的練功紀要和劍術心得,他將之全部收好放入懷中。
兩人去了西邊的劍室。
一進屋點亮火折,薛錚便吃了一驚,只見劍室左邊的石壁下碎屑紛紛,石壁中間被人用內力抹去了一大塊,表面還算平整,但隱隱夾有雜亂的划痕,看上去像是先有人在石壁上刻了字,后又覺得不妥,因此又將字跡抹去,但因刻字之時筆劃鋒利而深透石壁之內,倉促之間並未能將痕迹全部去除。
年行舟上前仔細分辨。
“我逃不過,你也逃不過……”她喃喃道,扭頭看向身後的薛錚,“什麼意思?”
薛錚也是摸不著頭腦,他滅了火折,黑暗中與她靜靜對視。
沉寂的室內沒有任何聲響,微敞的窗戶外也只聞呼嘯而過的風聲。
但他突然覺得毛骨悚然,頸後傳來一陣森然涼意,含著惡意與殺機。
“誰!”年行舟已拔出長劍,迅速往窗前掠去。
外頭只有搖曳的樹影和無處不在的風,淡淡夜霧中,什麼蛛絲馬跡都沒有。
她沉聲道,“不對勁,這裡不宜久留。”
“走吧,”他點頭,“去承劍峰看看師父就回去。”
承劍峰弟子頗多,光是掌門顏淵的入室弟子便有不下二十名,外室弟子更是不計其數,但因承劍峰面積廣闊,眾弟子的住處分散得也很開。
尹玉所居的淡雲閣便在明月宗主殿後的一片桐林內,一般每到寅時,她便會準時醒來,到隔壁房間看看沉睡的女兒,然後去劍室練功打坐。
桐林內風聲嗚咽,尹玉於靜坐中突然睜眼,一把拿過身邊的長劍,直接從半敞的窗戶躍出去。
一株桐樹下,薛錚現出身形。
“是你?”尹玉面色沉下來,“你回來幹什麼?走得越遠越好。”
“師姐,我想——”薛錚神情黯然,但眼光很堅決,“我想再看一眼師父。”
尹玉直接搖頭,正想說話,看見薛錚眼裡懇求的神色,又把話吞了回去。
她心下掙扎片刻,看向薛錚身後的那名少女。
薛錚馬上道:“她是我的朋友,那日便是她救了我。”
尹玉也只猶豫了一瞬,便頷首道:“你們隨我來。”
楊桓的屍首昨日上午已入殮,還未蓋棺,靈柩便停放在明月殿的一間偏殿之內,只等天明后出殯下葬,入土為安。
尹玉帶著換了明月宗弟子制服的薛錚和年行舟來到偏殿外。
快到殿門口時,她直覺情況有異,忙快步繞過迴廊拐角。
守在殿外的兩名弟子此刻歪在門口,身軀委頓於地,衣襟上有觸目驚心的長串血跡。
殿門大敞著,殿內燭火長明,香霧繚繞,風吹起重迭的白幔,靈堂前火盆內的火已熄滅,紙錢的灰燼四處飄散瀰漫,兩名指劍峰的外室弟子倒在靈堂下,血流了一地。
靈堂后的棺木敞開著,棺蓋被掀翻斜到一邊的地上。
尹玉回頭與薛錚對視一眼,忙飛身掠到棺木邊,只一眼,皆是大驚失色。
刻有松伯木雕的棺內空無一物,楊桓的屍首不翼而飛,放在棺木中作為陪葬的楊桓佩劍也被拿走。
靈堂前的一塊白色帳幔上,被人用鮮血寫了一行字。
——叛逃者不允下葬。
薛錚手握成拳,盯著那行血字,呼吸急促,面色發白。
“……叛逃者?”尹玉霍然轉身,手握劍柄,環視大殿四周。
充斥著香灰味道和血腥氣的大殿內只有白幔微微隨風撩動,滿室黑色灰燼飄飛不止。
年行舟走上前來,查看地上兩名弟子的傷口。
片刻后她抬起頭來,“一劍封喉,出劍速度極快,因此來不及發聲呼救——門口的兩人也是如此,劫屍者應該不止一人,否則動作不會這麼快。”
尹玉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點點頭,“昨日辰時,掌門親自替楊峰主換了壽衣,大殮儀式后,此地一直留有弟子看守,兩個時辰輪一班。”
年行舟道:“他們死去的時間約在半個時辰之前……我們來這裡前曾去了指劍峰,當時也覺得有人在窺探,只是追出去時什麼也沒發現。”
尹玉面色鐵青,“這些人竟能在白慕山上神不知鬼不覺地隱匿行蹤伺機而動,看來來頭不小,此事非同小可,我得立即稟告掌門,即刻追查此事。”
她看向薛錚,“你們先回去,一有消息,便想辦法告知你。”
薛錚遲疑,“師姐——”
尹玉厲聲道:“還不快走?”
“好,”薛錚不再耽擱,“我暫時在風回城東逸風樓左邊的第一間宅子落腳,我等師姐的消息。”
尹玉待兩人走了一刻鐘后,才來到殿外,敲響高台之上的警鐘。
不多會兒日出青嶂,晨光透過枝葉間歇灑落在叢間小道上,薛錚駐足,回望巍峨山巔。
年行舟也不催他,此時明月宗全宗上下注意力都在不久前突發的變故之上,沒人注意這兩名隱在密林間往山下而去的弟子。
片刻后薛錚轉回頭,“走吧。”
兩人回到風回城內的住宅,已近午時。
年行舟燒了水,草草弄了些飯食,吃過午飯後,她去屋內洗了個澡。
她換了衣服出來時,薛錚還坐在院子里,手裡拿著那本羲和劍譜,但半天都沒翻上一頁。
她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一面抽開軟劍試擦著劍身,一面瞄了他一眼。
陽光下少年滿臉憂色,愁眉不展。
“你師父以前曾是什麼劍宗或是家族的弟子么?是不是……”她斟酌著語言,道,“犯下過一些事,以至於死後他們都不放過他?”
薛錚茫然搖頭,“我不知道……我對師父的過去一無所知,甚至我自己五歲之前的事,也完全回憶不起來。”
他說著,朝她看過來,一看之下不由呆了呆。
姑娘剛剛沐浴過,換了一身霜色衣裙,衣衫質地上乘,裁剪合體,越發顯得身姿穠纖得衷,腰若約素,濕潤的黑髮只鬆鬆挽了兩束,餘下披散開來,插了一隻白玉梅花簪。
自遇見她以來,她不是穿著夜行衣,便是穿著男子的服飾,像這般身著女兒家的柔約裙衫,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同於一向的剛勁利落,此刻她纖姿楚楚,霜色裙裾在腰下散開,如日光下一朵盛開的白荷。她低垂著眼,專註試擦著手中軟劍,長而濃密的睫毛根根分明,躍動的光影下整個人耀如春華,丰姿皎麗,裊娜中透出一種颯爽出塵之態。
天際浮雲悠悠,身畔樹影蹁躚,他一時移不開目光,想說的話也不知飄去了哪裡。
男女文:ρò㈡零㈡㈡.cò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