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穿著夜行衣,渾身濕透,連坐的地方都是一片水漬。
“為什麼救我?”他盯著她,若有所思地問。
年行舟看他一眼,把眼光調開,“我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她沒有回答,轉而道:“再往前行一刻鐘便到了那座小島,先去島上把衣服烤乾吧。”
薛錚見她不說,便也不問,兩人重又沉默下來。無涯深海中浪潮微微,無窮無盡,他只覺身若浮萍,天地廣闊,卻不知該去往何處。
不一會兒竹筏果然行至一座小島邊,兩人下了竹筏,合力將竹筏拖上岸,藏在礁石后。
這座小島果真很小,方圓不過數里左右,幸而島上生有繁密樹林,林間花草叢生,倒是個不錯的藏身之所。
年行舟來到一棵大樹下,用劍挖出樹下埋的一個大包袱。
薛錚見包袱內各種物品置備齊全,甚至還有兩套衣服,不覺詫異道:“你竟準備地如此周全?”
年行舟摸出一個油紙包,朝他遞來,“吃點東西吧。”
薛錚搖頭,“我不餓。”
她也不堅持,自己拿了一塊乾糧咬在口中,去找包袱中的火折。
她吞了兩口乾糧,才解釋道:“我要上你們明月宗拿劍譜,自然事先要把退路考慮清楚,也要做足相應的準備,不過當時你沒追上來,這些東西就沒用上,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薛錚默然點頭,隨她到林間找了一塊乾燥的空地,生起火來。
年行舟用樹枝搭了個簡易的架子,搭了一件衣袍在上面,將火折遞給他,“你去那邊生火烤吧。”
薛錚明白過來,一言不發地接過火折,轉過架子后,重新將干樹枝攏作一團,點燃火。
火苗漸漸擴大,他將濕衣脫下,正解開腰上褲帶,不經意抬頭,卻見架上搭著的衣袍上,映出一個淡淡的影子,那邊火光熊熊,袍上的影子雖然朦朧,但能辨出她脫衣的每一個動作。
他忙把頭轉開,臉微微紅了紅,不由自主想到那晚自己手臂攬住的那抹纖細腰身。
“啪嗒”一聲,架上甩來一條長長的布帶,一股濕風撲來,這邊的火苗扭了幾下,熄了。
那邊的影子更加清晰,薛錚不受控制地瞄了一眼。
她頭往後仰著,兩條胳膊舉在腦後撩著披散下來的長發,解除了束縛的前胸因這個動作更加高聳明顯,甚至能一眼看出堅挺的形狀。
他一時心跳如鼓,暗罵自己一聲,垂下眼眸,這才發現剛剛生起的火熄了,忙去摸索地上的火折。
“薛錚?”她在那邊開口喚他。
“……什麼事?”他過了片刻才回應。
“我從你們藏經閣里拿出的那本劍譜,你想不想看?”她取過一條幹燥的布條,重新將胸部里叄層外叄層地裹好。
薛錚還未回答,那邊已甩過來一卷書冊。
“《羲和劍譜》?”薛錚接過,看了看封頁上的幾個字,可有可不無地翻開。
他突遭變故,思緒紛亂,原本沒有心思看什麼劍譜,但就著火光翻了兩頁,竟不覺心魂俱驚,忍不住一頁一頁往下看去。
年行舟換好衣服,將濕衣搭在架上,拿了個兩個水囊繞過來,他也渾然不覺。
她在他對面坐下,打量著聚精會神看劍譜的少年。
他眉心輕絞,英挺的鼻樑下嘴唇緊抿,稜角分明的五官在火光映照下越發顯得漂亮剛毅,似乎比燃燒的火焰還耀眼幾分。
她丟了一個水囊到他懷裡。
薛錚如夢初醒,抬頭一看她正坐在對面,急忙放下劍譜,手忙腳亂地去撈衣服。
他將濕衣服拽在手中,又覺自己有些多此一舉,不由訕訕放開。
“想練么?”年行舟將水囊遞到唇邊,喝了一口。
薛錚毫不猶豫點頭。
她欲言又止,想了想先把話題岔開。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他眼裡現出惘然之色,但瞬息之間,眉目凜然起來,“我要回去。”
年行舟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回去?”她不能置信地說,“費了這麼大功夫才逃到這裡,你現在說你要回去?”
“對,”薛錚放下劍譜,筆直的目光望過來,“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也一定會報答你,但我現在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
“你要回去證明你的清白?你覺得你回去還能保住性命?”她有些生氣了。
“我會先潛迴風回城,小心行事,弒師罪名我無所謂背不背,但師父對我恩重如山,他的死,我必須要查個清楚。”薛錚低聲但堅定地說。
“不行!”她沉下臉道:“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要回去得先問問我同不同意。”
薛錚吃了一驚,面色冷下來,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他赤裸著上身,肩寬腰窄,肌肉緊實,頎長強健的身軀無端給人一種壓迫之感,但她一點也不畏懼,仰著頭與他對視。
“你不同意我離開?”他冷冷問。
“不同意!”她也站起身來,“我說過,我救你是有條件的。”
“可我並沒有要你來救我,”薛錚寒聲道,“我也並不認為,你救了我,我就必須事事聽你的,你說的條件,就算我現在不能滿足,日後也一定會辦到,我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好吧,” 她注視著他瞳底漸漸醞釀起的波瀾,彎腰拾起地上的鐵劍遞給他,“拔劍。”
“你什麼意思?”薛錚覺得耐心快要用盡了。
她亦從架子那端貓腰取過自己的軟劍,直起身笑了笑,“薛錚,我們公平解決,你若贏了我,你可以隨意離開,但若輸給我,就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她舔了舔有些乾涸的嘴唇,“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薛錚眨也不眨眼地盯了她片刻,一字一頓道,“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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