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潮生劍除了他,的確沒有人可以運用自如,就算有人領悟力和模仿能力超群,也只能得其形,無法得其神,潮生劍的精髓和要領極難領會,更何況是集劍法大成的後面四式。
他百思不得其解,腦中一遍遍回想著與他交過手的人,最後定格在那晚懸崖邊上,出劍狠辣乾脆的少女身上。
當然不是她,他在她面前根本沒有出過手,她自然學不到他的劍招。
可她正巧在事發當晚闖入藏經閣偷走劍譜,她與這事究竟有沒有關係?
正在此時,薛錚聽到地牢外傳來悉悉索索的一陣聲響,片刻之後,地牢的鎖被捅開,有人進來了。
薛錚拿起身畔的劍。
“薛錚?”
那人嗓音壓得極低,但他一聽就辨認出了,來人正是他方才想起的那名少女。
“你來做什麼?”薛錚沉默片刻,冷然問道。
“你跟我出去吧。”少女低聲道,“外頭的人暫時被我迷昏了,你我只得一刻鐘的時間離開。”
薛錚紋絲不動,“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少女耐著性子解釋:“我去指劍峰找你,正巧遇到你們戰堂的人在詢問峰上弟子,我一打聽,便知道你因弒師之罪被關在這裡。”
“你找我做什麼?”薛錚追問。
“我說過,”少女的聲音拔高了幾分,有著明顯的不耐,“我會去找你討教劍法。”
薛錚猛然起身,叮地一聲拔出長劍,冰冷鐵劍以橫掃碧波之勢卷浪而來,尺波電謝之間,森然劍鋒已橫在她頸下,凌厲劍氣激得兩人衣袍震蕩不休。
“說!”他厲聲道,“你究竟是誰?為何在那夜闖入藏經閣盜走劍譜,你與我師父被殺之事有沒有關係?”
少女怒極反笑,“我好心來救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薛錚反手握著劍柄,無情地將抵在她頸脖間的劍鋒往前推進一分,“我不需要誰來救我,你最好老實回答我方才的問題。”
少女深吸一口氣,“好,我告訴你。”
話音方落,她身體驀的往前一傾,頸間肌膚貼上劍刃,薛錚吃了一驚,急將劍往後撤,剎那之間,少女一個旋身,手中軟劍出鞘,毒蛇吐信一般纏上他的劍。
薛錚冷笑一聲,“來得好!”
他反手便是一劍,力掃千鈞推開緊纏的劍鋒,余勢不減,如波劍氣浩浩蕩蕩襲向對方胸間。
“好劍法!”少女低聲一贊,腰身往後一折,倒仰避開洶湧攻勢,劍隨身走,在空中劃了半個圓弧,刁鑽地刺入薛錚肋下空門。
薛錚也不收劍,直接一個翻躍,半空中一劍劈下,萬鈞雷霆籠罩而來,少女毫無懼色,舉劍一擋,“當”地一聲,雙劍交搭,本是柔軟的軟劍劍身被貫入真氣,竟剛硬如鐵,震得薛錚虎口微麻。
薛錚心下一凜,更不敢大意,一個迴旋撤回劍身,渾厚劍氣隨劍盪開,一招濁浪排空橫掃而去。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兩人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牢內過了不下十數招,看不見對方的身影,僅憑直覺辨認對方的勁力流動,捕捉轉瞬即逝的破綻。
每一個來回,都是殺氣橫溢,驚心動魄。潮生劍法劍如其名,鐵劍揮舞之際龍吟水嘯之聲不絕於耳,一時如浪拍礁石,水花飛揚,一時又如濤起碧海,波高萬丈,寒濕之意撲面而來,幾乎沒有透氣的空隙。
而少女的軟劍,卻悄無聲息,像是蟄伏在怒海浪底之下伺機而動的海獸,每每從海潮間歇破浪而出,於險絕的角度襲來致命一擊。
劍氣跌宕,激得室內風聲呼呼,衣袍獵飛之中夾著兩人越來越重的呼吸聲,連地牢的牆壁都被劃出了道道駁痕。
薛錚斗得興起,突然縱身而起,低叱一聲,“風狂海嘯!”
磅礴劍氣鋪天蓋地而來,風起雲湧之際,薛錚忽聽少女低哼一聲,呼聲痛楚,似極力忍耐著什麼,他將劍勢一收,飛身躍來,下意識將面前散著熱力的身體一撈,果然於她肩上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傷得重不重?”他低聲問。
“放開我!”少女掙扎著,手中軟劍一指,抵上薛錚喉嚨。
薛錚的手臂攬在她腰上,一時不敢動彈,兩人大口粗喘著,鼻息相交,熱氣噴在對方臉上,胸腔中心臟急速跳動,他額上的汗滴到她衣上又化開,劇烈起伏的胸膛離她不過半寸。
黑暗之中他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他,但對方沉重的喘息就在耳畔,他的鐵臂牢牢箍著她,她的纖腰在他臂彎中僵直緊繃,兩人汗濕炙熱的身體近在咫尺,於對方都是不容忽視的壓迫和存在。
軟劍自他喉間滑下,少女沉聲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薛錚還未答話,外頭已隱隱傳來紛亂腳步聲,他眉心微絞,放開橫在她腰間的手臂,“有人來了,你快走。”
“你不走么?”
薛錚手掌在她背心輕輕推了一下,將她推向門邊,“我不會走的。”
少女跺腳,“冥頑不靈。”
她未再停留,閃身出了地牢。
薛錚還劍入鞘,長長呼出一口氣,回到地牢中間盤腿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