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亭錄(1V1古言)雙C - γцsⓗцωцм.còм 第十九章李陵的故事19 (2/2)

她先做骨架。因事先已做了準備,每一段獸骨都按照人體本身的骨骼長度截好,拼接完畢后,她往骨架中放入一個個類似人體內臟器官的東西,從它們的中心延伸出無數的剛硬金絲,作為節點連接和支配著周圍的骨架,類似人體的經脈,而每個節點,則有一根略粗的鋼絲,通往胸骨中的心臟。
這是最精細最關鍵的步驟,人偶的活動能力和所擁有的技能基本上都取決於這個步驟,每一根鋼絲,每一處節點的設置,都要計算好精確的尺寸,絲毫不能出錯,如果有一處地方出現細微的偏差,最後做出來的人偶四肢便不協調,活動無法自如,還可能出現其他致命缺陷。
李陵額上浸著細細密密的汗珠,年行舟在她邊上,用手帕輕輕替她揩去。
她的手指纖長而靈活,各種細巧的工具在她手中像是活了一般,跳躍著,舞動著,精準無誤地連接好每一根粗細不均的鋼絲,焊好,接牢這張無盡的大網。
她終於將專註的目光從這具骨架上移開,瞄了一眼角落裡的沙漏。
年行舟道,“休息一會兒吧。”
李陵搖搖頭,喝了一大口酒,開始把香肌豚揉開,做成人偶的肉體。這種香肌豚的肉觸感類似人肉,從死去的豚上割下來后,不會腐爛,也一直保持著柔軟而有彈性的狀態,大部分的人偶,都以這種材料來做身胚。
很快這具人偶的身胚便做好了,她沒有停下,即刻開始縫製人偶的皮膚。
用的是她提到過的鯨魚皮,沒過多久,一具無頭的男性身體逐漸在她手下成型,這具身體看上去栩栩如生,極之完美,矯健而結實,充滿力量和美感。
陸醒看見她偏頭想了想,在那人偶的雙腿之間,故意安上了一個尺寸巨大的性器,讓它貼著腹部,以免穿上衣袍后太過明顯。
他不禁啞然失笑。
李陵舒了一口氣,又瞄了瞄沙漏,對年行舟道,“我睡一刻鐘,一刻鐘后你叫醒我。”
陸醒在外頭靜靜地站著,他看得興味盎然,全然不知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此刻才發現,自己已經在這裡呆了叄個多時辰。
他離開的時候,看見年行舟已經叫醒了李陵,她喝了一口酒,開始做人偶的頭部。
晚間戌時正,所有參賽的偃師都帶著他們的作品來到主殿。
主殿內濟濟一堂,燈火通明。
六個人偶站在殿堂中央,穿著統一的白綢薄袍,逐一走上台階展示自己。
先上去的是兩位年輕偃師的人偶,這兩個人偶做得很漂亮精緻,幾可亂真,儘管無法開口說話,還是贏得了很多的喝彩聲。
剩下的四個人偶都能發聲,但紫峰大師所制的人偶發音晦澀,口齒不清,被評判刷下。
他不滿道:“只給五個時辰,能做成這樣已是不易,若是多給一個時辰,我保證能做到最好。”
李陵正巧站在他身邊,笑道:“紫峰大師所言極是。”
紫峰大師卻以為她是出言諷刺,不由狠狠瞪她一眼,心中著實不甘,但又無話可說。
剩下的叄個人偶,外貌或俊美,或端正,或孔武有力,皆充滿陽剛之氣,且經過測試,身軀強健,堅固而結實,大力的摔打擠壓均能輕鬆抗下,諸位評判一時拿不定主意。
花漁道:“試武藝。”
幾名武者持刀上前,與人偶廝殺在一起,方慧大師所制之人偶持刀,沉香大師的人偶赤手空拳,李陵的人偶則是持劍。
未幾,方慧大師的人偶被一刀砍中胸腹,他神情一黯,自嘲地搖了搖頭,道:“看來我這把老骨頭,快不中用了。”
沉香大師和李陵的人偶身手矯捷,反應靈敏,與武者廝鬥了足有兩刻種,一點下風不露,花漁喝令武者退下,朝眾位評判笑道:“如今看來,沉香大師和李偃師所制之人偶不相伯仲,眾位可投票決定哪一位勝出。”
評委們左右為難,最後投出的結果持平,方慧大師笑道:“花城主這一票至關重要。”
花漁也覺得難以判斷,想了一想,將兩名人偶帶到僻靜處,撩開衣袍看了看。
看到李陵所制人偶時,他嚇了一跳,不過轉念一想,或許妬姬正喜歡這樣的尺寸,當下心中便有了決斷。
花漁宣布結果時,殿內安靜片刻,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兩個人偶,無論誰取勝,都可說是實至名歸。
沉香大師略覺失望,但他心胸開闊,只稍稍片刻便釋懷,笑著對李陵道:“恭喜李偃師,想不到李偃師如此年輕,制偃之術竟如此高超,實在令我們這些老東西汗顏。”
方慧大師亦點頭,溫和道:“我很欣慰,我輩後繼有人,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假以時日,李偃師之成就,必不可限量。”
李陵肅然行禮,誠懇道:“晚輩慚愧,兩位大師實在過譽了。”
她說慚愧,卻是真的慚愧,因她知道花漁一定會要求做能說話的人偶,因此事先就將人偶頭部的主要結構,尤其是發聲部位都做好了,不比方慧大師和沉香大師今晨才知道題目。
何況她還依著妬姬的嗜好做了一點投機取巧之事。
她心中有愧,面上也沒什麼喜色,兼之勞累一整日,精神很是不濟,沒有參加晚間會館內設的酒席,領了幽曇花便和年行舟一起回了逐月堂。
她讓年行舟將幽曇花送到步雨樓,自己略略洗漱了一下便倒在床上,沉入睡夢中。
一覺醒來,外頭黑幕沉沉,屋中燭火如豆,還是半夜,年行舟在她身邊笑道:“可算是醒了,快去看幽曇花,陸閣主把幽曇花置於湖中蓮台之上,據說還有一刻鐘就會盛開,幽曇花開只得一瞬,千載難逢的機會,萬萬不能錯過,我剛剛正準備弄醒你的。”
她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可見心裡也是極之興奮。
李陵一骨碌爬起來,披了外袍便往外跑。
她跑到湖邊,擠進人群,站在欄杆邊往湖中心的蓮台看去。
所有的丹青閣弟子,此刻全都彙集在湖畔,就連小花蓁也沒睡,坐在瑾娘手臂上,目不轉睛地盯著蓮台上的那株絕美植物。
正對著蓮台的湖邊,擺了幾張長長的條桌,桌上有幾盞精巧的蓮花燈,數名丹青閣弟子正站在條桌前,揮筆臨摹著這一美景。
“李姑娘,年姑娘,來這邊,”有丹青閣女弟子熱情地招呼,“這邊看得更清楚一點。”
李陵握住那女弟子遞過來的手,擠到她身邊站定,隔著幾人便是陸醒,他被丹青閣弟子們擁簇著,含笑注視著荷葉掩映中的那方蓮台,不時與身邊弟子耳語兩句。
其時月光皎潔,映得湖中清水粼粼,亭亭荷葉在水霧撩繞中托出一方漢白玉雕砌的蓮花台,在那蓮台之上,幽曇花猶如一位身姿優美的美人兒,慵懶地伸展著婀娜的肢體,花枝頂端的花苞已盛開些許,潔白纖長的花瓣半掩半開,如玉一般晶瑩剔透。
幽曇盛放於夜間,得月華之神,霜露之精,只可惜芳華盛綻,只於彈指之間。
湖畔的歡聲笑語漸漸停息,眾人屏住呼吸,唯恐驚動了蓮台中正悄然綻開重迭花瓣的花中精靈。
月光下,冰清玉潔的花瓣一層層翩然展開,花形漸漸飽滿,既有清雅出塵之態,又有嬌艷嫵媚之姿,淡雅幽香隨風而來,醉人心脾,令人神為之奪。
“好美!”小花蓁清澈的語聲響起,“只是它馬上就要枯萎了,好可惜。”
李陵喃喃道:“幽曇只開一瞬,縱然短暫,但它仍會努力綻放自己最美的姿態,不管有沒有人看見,它開過了,有過絢爛至極的瞬間,它會優雅平和地迎接它的凋謝……”
陸醒悄無聲息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目光深邃。
她突然止住略有些顫抖的語聲,掉頭出了人群,甚至沒有等到幽曇盛放到最極致的那一剎那。
陸醒垂眸片刻,轉身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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