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定要讓爹爹帶她去找李偃師把元寶修好,她想。
屋裡的呼吸聲漸漸平息下來,外床的奶娘翻了個身,她摸了摸里床正睡得香甜的小人兒,起來喝了口水,看見床邊的凳子上散著一塊骯髒的花布,不過沒在意。
而此時在花府最隱蔽的幽暗密室里,身軀破碎的元寶正歪在一張凳子上,眼眶裡吊著的一粒眼珠子晦暗無光地瞪著前方。
妬姬起身挑了一下燭火,手伸過來在元寶頭頂輕輕撫摸,用有些沙啞的語聲安撫它,“摔碎了就摔碎了吧,你現在也不是小孩了……你都快十九歲了。”
元寶半吊在口腔里的牙齒一張一合,困難而又艱澀地緩慢發聲:“我……要最好……最強大的……一定要……能說話……”
稚嫩的童音此刻聽起來異常僵硬和怪異,燭火映照下,小人偶破碎的肢體和面部更是罩著一層邪異陰森的詭秘幽光。
妬姬攏攏身上的絳紅色輕紗,摸了摸光裸的腹部,輕聲笑道,“快了,既然有人能造出可以發聲的人偶,你以後要開口說話不是什麼難事。”
她在小人偶臉上摸了一把,“貪玩也要有個限度,現在快把這副身體送回去吧,別讓他們發現……”她舔了舔唇角,“乖,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天亮了,夜雨洗過的天空一碧如洗,空氣中飽含著濕潤水汽和青枝花樹的芳香,漸漸升高的麗陽還沒有太熾烈的溫度,只悄然蒸騰驅散著無所不在的霧氣。
今日偃師大會休會一日,稍事整休后明日再展開決賽。
午間水汽散去,湖裡的荷葉亭亭玉立,綠意清透。
李陵獨自坐在湖邊的石凳上,托腮注視著荷葉上的晶瑩水珠,看它們在荷葉上滾來滾去。
陸醒領著兩名劍宗弟子從議事堂內走出,將來訪的客人送去丹青閣大門。
遠遠經過湖邊時,他並未停留,也未曾朝這邊看過一眼。
他將客人送至門口,抱拳行禮,鄭重道:“幽煌果之事,還請顧兄暫且不要告知他人,只需貴派掌門知曉便好。”
他頓了頓,又道:“畢竟此處只是丹青閣一個分堂,未免勢單力薄,天淵派能從旁協助最好不過。”
天淵派峰主顧丹回禮笑道:“此種邪物,原就不該出現於此,而且若是宣揚出去,落在有心之人耳里,恐更會引起血雨腥風,陸閣主放心,這事並非丹青閣一閣之事,守護碧雲洲大地的安全,我們都義不容辭,只是……老城主一意孤行,恐怕有點難辦,陸閣主有何打算?”
陸醒道:“對方虛實一時還難以摸清,且不知魔界來客真正意圖,花府外我已派人駐守監視,暫時沒有什麼動靜,我們可以做好準備,待我尋到合適的時機,便會發出信號,將之從花府引出,一舉剿滅,並毀去這批幽煌果。”
顧丹思忖著點頭,“好,我回去便轉告掌門,陸閣主,告辭。”
陸醒送走他,掉頭進門。
湖邊柳蔭下,青衣女子仍然坐在石凳上出神。
他腳步一頓,隨即偏頭對身後劍宗弟子道:“隨我來。”
李陵轉過頭來,正看見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她悄無聲息地嘆了一聲,覺得坐在這裡委實無趣,正起身要走,一名丹青閣女弟子上前笑道:“李姑娘,外頭花二公子找您。”
李陵忙道:“請他進來吧,有勞姐姐。”
不一會兒花澤領著小花蓁過來了,花蓁哭喪著臉,懷裡抱著一個布包。
李陵在她頭頂摸了摸,“怎麼了?”
花蓁打開布包,把元寶破碎的身體捧出來,滿含期待地望著她,“李偃師,你能把元寶修好嗎?”
李陵驚呼一聲,“哎呀,怎麼摔成這樣?”
花蓁嘴角朝下一扁,正想放聲大哭,卻見李偃師笑著朝她眨眨眼睛,“摔得好,咱們現在就來把它做得更結實一些。”
花蓁破涕而笑,李陵摸出袖中一枚細長小巧的銀剪,細心地把人偶斷開肢體連接的部分剪開。
花澤坐在一邊,四處看了看,“陸醒呢?我來了,怎麼他也不出來招呼我?”
李陵手中動作不停,只彎眸笑道,“陸閣主有事要忙吧。”
花澤不置可否,正好一名丹青閣弟子送茶過來,他大大咧咧道:“你們閣主呢?煩請他來一下。”
片刻后陸醒從議事堂出來,稍稍猶豫了一下,撩袍坐到李陵對面。
“怎麼,花城主允你出來了?”他對花澤笑道。
花澤摸出懷中一個小捲軸遞給他,“拿去,你要的密室地圖。”
“多謝。”陸醒接過。
花澤不滿地說,“我爹和我大哥要知道我這麼做,准得殺了我不可。”
陸醒微微一笑,“你這是為他們好,想必你也不想看他們落得含珏大師的下場。”
“名利皆是浮雲,小命最重要。”花澤哀聲嘆氣,摸了摸女兒的腦袋。
花蓁突然問道:“李偃師,你能讓元寶多講幾個故事嗎?”
“可以呀,”李陵笑道,“不過要多費幾天功夫。”
“這很難嗎?”花蓁嘟起小嘴,“可是元寶明明會講其他話呀。”
李陵手中動作停住,“會講其他話?蓁兒是不是聽錯了?沒有經過編排,元寶講不出其他話。”
另兩人也吃了一驚,六隻眼睛同時盯著小花蓁。
花蓁認真地點點頭,“它就是會講,有天晚上我聽見它在說:我很悶,我很難受,我要出去。”
花澤只覺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忙將女兒扭過來,“蓁兒,你不是在做夢吧?”
花蓁喊道:“不是!元寶就是會說其他話,她還會畫畫。”
“畫畫?”李陵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對面的陸醒。
他垂眸凝思,不知從哪兒取出一支筆,遞給花蓁,“蓁兒畫來看看。”
花蓁搖搖頭,走到一邊,拾了根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
幾人忙湊過去看,花蓁筆劃稚嫩,但能看出大致的畫面內容。
隨著畫面的顯現,花澤後背一陣發涼,他抬起頭,與陸醒對視一眼。
他擦擦額角上的汗,喃喃道:“天啊……可能是那種東西……妬姬養成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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