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英美]我的變種能力為什麼這麼羞恥 - [綜英美]我的變種能力為什麼這麼羞恥 第96節 (2/2)

她受夠了一輩子被迫陷入危險。
危險是不可避免的,這點她明白。既然如此,布蘭妮決定,她要自己選擇她所面臨的危險。
喜馬拉雅山脈。夢幻的、死亡的、希望的雪國。
最初幾次的試探和攀登是難忘而痛苦的,但越是往後,就變得越是習以為常。人類的屍體早已在這片寂靜之地排出安全的路標,熟練之後,登山隊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向上攀爬。
一個營地,下一個營地,再下一個營地。和開車上路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僅僅是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前進,往上前進,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走穩。
如果站在山巔垂直往下望,他們的身影恐怕會很可笑吧?布蘭妮有時會幻想自己能以衛星的視角俯瞰大地,那些在雪白地面上緩慢蠕動的身影,比塵埃還渺小,比樹懶更遲鈍。
做這種事情,既不能創造什麼價值,也不能帶來什麼收益。
可是,布蘭妮很快樂。
“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去攀登一次喜馬拉雅山。以你這種人的身體素質,肯定是沒問題的,連額外的訓練和適應都不太需要。”
他們都沒在“你這種人”上發散,本來也是心知肚明的事。
布蘭妮從新手變成老手,又從隊員變成隊長。她的腳步踩在同一條路線上,數年如一日。將近四十,在這一行里她已經不算年輕,但在這個年紀,體力下降還沒有那麼嚴重,經驗能彌補體力上的劣勢。
但是,年齡所帶來的生理問題,到底是不可逆轉的。
“這趟旅程開始之前,我認識了斯特蘭奇先生。斯蒂芬·斯特蘭奇,之前是以為國際知名的外科醫生,車禍讓他不能再繼續外科醫生的工作。”布蘭妮說,“這是我事後才知道的,認識他的時候,我只覺得他可能這裡有問題。”
她的手指夾著煙,在腦袋邊上靈巧地繞圈。
“不過,我有什麼資格評判他的行為呢?當時的我覺得,在外人眼裡,我和他差不多——都是跑到那種地方送死的人。”布蘭妮說,“其他隊伍都不肯接受他,不願意背上人命之類的吧。”
希克利安靜地記錄著。
“我不太一樣,我覺得哪怕他真的想死在上面,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再說,我帶的隊伍本來也經常接受不被接受的那些登山者。很多人都走投無路,什麼地方都不肯接納他們——但喜馬拉雅一定會。”布蘭妮說,“所以我帶上了斯特蘭奇。”
沒想到的是,斯特蘭奇根本不是想登山,而是想去卡瑪泰姬。
那種地方坐大巴車就行了啊!什麼人才會覺得需要跟登山隊才能找到一個村落!哪怕是喜馬拉雅山脈,那上面也是有人住的,道路也是通暢的!
布蘭妮本以為這段短暫的同路就到此為止了。
畢竟大部分人就算是攀登喜馬拉雅,一生里也只會這麼做一次。隊伍中的人,她一生里只會和對方相處這麼一點時間。
一旦你對這有了無比清醒的認知,就會變得友好溫柔起來。
布蘭妮在過去並不算那種友善的人,但現在,她覺得如果她在半夜看到了停在路邊的車,自己也會停下來,過去看看。
過去的她其實也不會好心地和斯特蘭奇聊天。不,過去的她甚至不會接受斯特蘭奇加入隊伍。
這點好心救了她的命。
第115章 第四種羞恥(15)
危機發生之前,總是有所預兆的。
布蘭妮在登山過程里表現出了明顯的身體不適,頭腦昏沉、身體虛弱,那種感覺實際上並不強烈,更像是熬夜之後勉強打起精神時的狀態——實際上,在這種時候,人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犯了錯或者有所疏漏,畢竟那基本上是一種半夢遊的狀態。
她在帶領登山隊沿著繩索和窄道攀爬,全憑身體的本能保持節奏。
這條路不管走過多少次,危險的程度都不會有所降低,就像一個人哪怕練成了火中取栗的本事,也絕不可能做到水火不侵。能夠安然撤出,無非是靠著步步謹慎,絕不犯錯。
他們此時已經走上了最後一段路程,距離最近的營地有兩小時的路程。兩個小時路程,在氧氣含量不足四分之一的高海拔地區,完全就是一場痛苦的馬拉松。
布蘭妮其實是幸運的。
走到最後,她已經憑著經驗意識到了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不僅僅是因為身體沉重,更因為預計的時間已經走完,而他們還沒有抵達目的地。
隊員們倒是保持著平穩的狀態,安靜地跟隨著布蘭妮的腳步。
他們走過的都是布蘭妮踩踏過的地方,這就是這段隊長的責任:
真正走到這裡的登山者仍舊是極少數,如果說前面的大部分路程都完成了徹底的商業化,真正做到只要你敢來,就一定能安全走完,哪怕受限於身體實在是走不完,也一定能安全地被送回山腳;這最後一段路程,就必須靠著經驗豐富的隊長先行探索,沿著前人留下的釘索尋找下腳處,為隊伍後方的人探出一條安全的道路。
有時,或者說大部分時候,前路早已廢棄。
倒也不是說在這種幾乎與地面成垂直角度的冰面上真的有路這種東西,哪怕前人走出過一條,也會因為莫測的天氣、缺乏維護等因素消失——在這個時候,或者說,在最後一段路程,隊長的主要工作,就是背負著沉重的工具,在豐富的經驗的引導下,一鎬一腳、一鎬一腳地向前探路,沿途釘好繩索,後續的隊員才能沿著這條安全的線路繼續前行。
顯然,隊長的判斷足以決定整個隊伍的生死。
顯然,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
他們在進入隊伍前散布在世界各地,是擁有不同母語、不同經歷、不同性格的陌生人,甚至很多時候,不同國家的人之間有著彼此奴役、不可消弭的世仇。
然而一路走來,前半途歡聲笑語,後半途默默無言,一個人的腳印連綴著另一個人的腳印,一個人的腰間系著另一個人的生命。
廣袤的凍土上,只有無邊無際的冰雪,彷彿人類社會都毀於災難,而他們是唯剩的倖存者。
這裡有無盡的痛苦,卻沒有任何痛苦。這裡有無盡的危險,卻沒有任何危險。這裡有無盡的絕望,卻沒有任何絕望。在這裡,不存在仇恨和誤解,沒有任何審判和偏見。
在這裡,人們必須相愛,否則死亡。
他們之間的信任甚至已經遠超父母、遠超摯友、遠超兒女。
這樣的聯繫……這樣的聯繫,已經不是辭彙、語言能夠形容的了。
千萬年過去,一切都會消逝,然而喜馬拉雅上永遠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輝。愛與希望,猶如人一樣渺小,又如人一樣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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