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布魯斯身邊,一隻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上。
“沒關係,不要擔心。”亞度尼斯溫柔地說,“我都為你準備好了。”
“為我?準備好了?準備了什麼?”
“一點清理工作。”亞度尼斯回答說,“不要害怕。”
他握住布魯斯冰涼的手。
“你對我的表演滿意了嗎?”
“布魯斯。”亞度尼斯更溫柔地說,“不要害怕自己了。我會處理好的。你忘了嗎?我會保護你的。又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你忘了嗎?哦——你忘了。”
“你在我這裡可沒什麼信譽。”布魯斯咬著牙,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抓住亞度尼斯的衣角,張著嘴,卻說不下去了。
無色的清血從他眼中湧出,他氣得結巴了好一陣,終於只能用一句話做全部的總結。
“我恨你。”他惡狠狠地說。
“啊。你真是可愛。現在我不會弄錯了。”亞度尼斯微笑著,“你正像是兄弟一樣愛我……不是嗎?”他幾乎是自言自語地這麼說。
第100章 第三種羞恥(完)
伯蒂對動物沒什麼特別的喜好。他不在乎外觀,不然是毛茸的還是堅硬的,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區別;他也不在乎性格,不管是忠誠的還是冷漠的,在他看來都一個樣。但他確實短暫地和動物有過一段兒緣分,那是在他結束與教官的訓練並遠赴戰場之後。
戰場是在非洲的某個地方,具體是那個小國家,伯蒂沒有費心去記。反正那塊兒大陸上的國家總是在變,掌權人也總在變。
混亂和戰爭在那邊兒是常態,說是戰爭,實際上場面卻不大。要伯蒂評價,那邊的混亂遠比不上哥譚,所謂的戰爭更是遠遠比不上阿卡姆的住戶們集體出逃鬧出的後果嚴重。唯一比哥譚誇張的是死亡人數,那也是真正讓戰爭變成戰爭的東西:持續不斷的、無差別的、無救助所導致的死亡,任何人都無法倖免。
即使哥譚反派們也有自己的道德標準。還沒有任何反派殺死過孕婦和孩子,友善一點的甚至會在襲擊時稍微為他們提供一點保護。
倒也不是說哥譚反派們的道德標準有多高,但那起碼確實代表了一點殘存的人性。
而戰爭毫無人性可言。
顯然,能平靜地接受這一切發生的伯蒂絕對算不上有人性。很多人都對那群精神病們被抓捕后被關進阿卡姆大為不滿,其中最主流的觀點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患病,只是借精神病這個由頭躲避牢獄之災。而伯蒂可以肯定地說這是放屁。那群人絕對是精神病。
想看看沒有精神病的人殘忍起來是什麼樣子嗎?去看看戰區的一些士兵吧。去看看戰爭。
告訴你好了,沒病的人比有病的人可怕得多。
那時候伯蒂的大部分時間其實都花在崎嶇的土路上,他們的交通工具是一輛非常破舊的皮卡,在簡單地改造后加裝了炮筒,這就是最主要的戰爭工具了。
路上很枯燥,除了聊天外沒有任何娛樂,車上的雇傭兵來自世界各地,雖然都會說英語,也在作戰中培養出了一些默契,但濃重的口音還是讓他們的交流頗為麻煩,往往要把一句話重複個好幾遍才能徹底弄明白對方的意思。
一群大男人也沒什麼好聊的,做這種刀口舔血的活兒,大部分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所以話題往往會發展到女人上。
伯蒂對女人不感興趣,也不是喜歡男人或者口味特殊,身體更沒什麼毛病。純粹是女人的私處讓他犯噁心。
大概是因為童年時候見過母親的和妹妹的。見過她們的各種狀態的。甚至她們的最後時刻也是他清洗和打理的。
夜裡車停下來休息,其他人唾沫橫飛、比比劃劃地大聲談笑,他就一個人坐在角落,照管他的槍和刀。那條蛇就是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地爬上車,順著他的腳踝一路爬到他胸口。
粗粗短短的身體,腹部像發福一樣多肉,銹褐色的底色上鋪著淺色黃色的斑紋,鈍三角的腦袋上的斑紋近乎於金色。一條鼓腹噝蝰,相當常見的蛇。
它沒有攻擊,只是愜意地繞過伯蒂的肩膀,將頭部探過來,悠閑地吐著蛇信。那落落大方的姿態倒像是主人面對遠道而來的客人,某方面來說也事實的確如此。
伯蒂沒有動彈。他們來之前打過各類疫苗,但當然不可能攜帶血清,哪怕是常見蛇的血清也不可能。伯蒂只能寄希望於它不會突然攻擊,他僵著身體一動不動,和它對峙了大半個晚上,最後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他以為它早走了。結果在中途停下休息,伯蒂在衣服下面摸到了條狀凸起:它不知是什麼時候鑽進了他的衣服,安安分分地呆了大半天才被伯蒂發現。
被伯蒂的手碰到,它慢吞吞地挪了挪位置,悠哉地順著伯蒂胸口爬下去,從他的腳踝上溜進草叢。
沒過一會兒,它回來了,腹部鼓起一個小包,伯蒂用手捏了捏,裡面的東西還能動彈。
伯蒂猜這可能是一條有人養的蛇:這種帶著艷麗斑紋的鼓腹噝蝰很少見,它的大部分同類都是深淺度不同褐色的混合體。
總之,他把它留下了。
偶爾伯蒂會喂它點東西,它也欣然笑納,但絕對不會對伯蒂做出任何更多的反應。伯蒂猜測,他對這條蛇來說可能就是一根會移動、有溫度,偶爾還會自動長出食物的樹樁。
這條蛇對他來說……大約是個互不干擾的室友,偶爾喂著也解解悶。別的就沒有了,你實在是很難和冰冷的蛇類處出什麼感情。
要離開這個國家時,伯蒂捏著它,把它引向一根高度正好的矮樹枝。
它狠狠地咬了伯蒂一口。
除開食物外,這就是伯蒂和動物的所有緣分。
多麼奇怪,在只剩下一絲意識的時候,伯蒂根本沒思考任何別的東西,只是反反覆復地想到這條蛇。
“童年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啊——別誤會,我說的童年是指一個人的性格的童年,並不是單純在說一個人幾歲、十幾歲經歷的那個階段,有些人的童年可能要到三十歲、五十歲才結束,還有些人終身都是個孩子。”亞度尼斯侃侃而談,“以編劇的理論來說,我指的其實是角色的起源故事。不論後續會如何發展,劇情有多麼大的轉折,在所有的經典故事裡,起源故事都必須奠定角色的性格核心。如果起源沒有做到這點,那麼這個故事就絕對稱不上經典。”
布魯斯說:“哈。”
“猜猜你的起源故事是什麼,布魯斯?”
“我不想在這種時候還陪你玩無聊的編劇遊戲。”布魯斯乾巴巴地說,“你想做什麼,做就是了。”
“如果我只是隨便地做點什麼事,那我的存在和我的故事還有什麼意義?”
“現在你跟我說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