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英美]我的變種能力為什麼這麼羞恥 - [綜英美]我的變種能力為什麼這麼羞恥 第80節 (1/2)

他輕盈得像是一隻鳥兒,彷彿為飛翔而生。火燭熊熊燃燒,淡淡的煙霧盤桓在劇場頂部,被他的飛翔攪動,又彷彿是有生命的煙霧纏繞著他。觀眾們亢奮的掌聲和尖叫經久不息,屋內熱騰騰的,空氣沉重地壓下來,不知是頭腦發昏還是怎麼的,這嘈雜是如此的、如此的空洞,同海浪一般寂靜。
下雪了。
燭淚化作的小雪,殷紅如血。氣味越來越濃,卻說不好具體是什麼氣味,彷彿並不存在什麼味道,只是氣氛中蘊藏著某種不可分辨的怪異感。
人類的感官是有局限的,福爾摩斯很清楚這一點。人們會扭曲事實去適應理論,而不是根據理論判定事實,然而有時候,沒有任何理論能判定已經發生的事實……世事猶如鏈條,窺一環可知全貌,然而,此時發生的事情正像是開膛手傑克一案——他越是觀察,越感到神秘。
每件事都在挑戰他的理智。
面積錯誤高度錯誤的大廳,亮度錯誤角度錯誤的燈光,數量錯誤語言錯誤的人聲,時代錯誤甚至生死錯誤的來客,錯誤的天氣、錯誤的空氣、錯誤的月相和星象;太多的錯誤,多到無法用任何理論來矯飾。
邏輯能夠解釋一切現實,這是宇宙中毋庸置疑的真理。然而,該用什麼來解釋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福爾摩斯在昏暗的觀眾席上左右四顧。人影如黑壓壓的一群飛蟲圍繞著劇場……這裡還是他最初看到的地方嗎?那座古典的大劇場,和他此刻身處的宛如古羅馬斗獸場一般輝煌的巨大建築,究竟是怎麼混為一談的?
頭頂的天幕毫無遮攔,沒有天花板,更沒有從上方垂下的燭火。然而底下的表演場地始終有從不知名處打下的一束光,光圈籠罩著拚命飛舞的、既如鳥兒又如飛蟲的小格雷森。
華生就坐在他身旁,福爾摩斯卻不敢輕易驚醒這位老朋友。他緩慢地深呼吸,試圖找到什麼證據來證明他此刻目睹的都是幻覺。
或許是某種迷幻藥?這是最有可能的,如果福爾摩斯不是對迷幻藥所產生的的效果有過非常深入的切身體會的話,他絕對會相信這都是迷幻藥的產物。
“你看起來很困惑。”一個輕柔的聲音說,熟悉的音色,正是表演開始前他們偶遇的那位義大利青年。
福爾摩斯轉過頭。
桑西站在側前方朝他微笑,頭戴一頂與頭髮同色的枝冠,幾隻指甲蓋大小的蝴蝶歇停在枝冠上,偶爾更換一下位置。就如場下的小格雷森一樣,他身邊也籠罩著一圈柔光,這光芒中隱約帶了點柔粉的色調。此刻的他看起來沒有那麼鮮活和美麗了,更像是一抹珍珠白的幽魂。
“也許是我看錯了,先生,或許您之前告訴我們的全名是拉斐爾·桑西?”福爾摩斯彬彬有禮地詢問。
“我想,這個世界不會再有第二個拉斐爾·桑西。”
“啊。”福爾摩斯沉思著,“這是有道理的,我猜。”
“什麼道理呢,親愛的歇洛克?”
“開膛手傑克的案子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不,不能說是沒有痕迹,確實有證人證明自己在案發前和案發當時有過某種‘感覺’。應當說,是案發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沒有清理的痕迹。就好像一個幽靈襲擊了受害者,然後將受害者也變成幽靈帶走。也許那就是當時發生的事情。”
“你對超自然現象非常冷靜,歇洛克。”
“因為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超自然’現象,先生。”
桑西輕輕地笑起來:“那麼你所見的是什麼呢?”
“自然現象。”福爾摩斯平靜地說,“自然意味著一切,一切都是自然。我們只是還不能理解和解釋這種類型的自然。”
“誠然這並非是全新的理論,但能在這個時候依然堅定自我,福爾摩斯先生,您真是不負盛名,”桑西驚嘆道,“您的意志正如我的才華,是人類寶貴的財富。”
“您是受邀而來的嗎,先生?”福爾摩斯問。
“誰會邀請一個過去的殘影呢,福爾摩斯先生?我已死去很多年了,和我同年而生、同時代而生的人也都早已離世,連屍骨都不復存在。有理論說只有當一個人被所有人忘記的時候才是這個人真正死去的時候,這很美,而所有美麗的東西都必須是虛假的,正像我的畫作——我在我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一個死人是不能受到邀請的。”
“我不能理解。”
“那麼將我看作一幅畫吧,歇洛克。”
“噢。”福爾摩斯點點頭,“那麼,是誰畫了你?”
拉斐爾·桑西緩慢眨眼,停在枝冠上的小小蝴蝶飛舞起來,繞著他跳了一支輕盈的小舞。
難以置信,這麼小的蟲子卻能掀起這麼龐大的颶風,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這抹過去的幽魂里能容納如此繁多的情緒。喜悅、悲傷、溫暖、喜悅、痛苦、喜悅、愛憐、喜悅、厭惡、喜悅、喜悅、喜悅……愛欲之火燃燒得如此兇猛,燃盡了柴薪,在最為旺盛的時刻被定格下來,將會永恆地燃燒下去。
“還能是誰呢,福爾摩斯先生?最初時畫作是樸素的,人們在岩壁上塗鴉狩獵;緊接著人們描繪神靈,相信不可知者的偉大和自己的謙卑;隨後技術的更迭助長了人性之美,我想狩獵和神靈在這時候達到了最佳的平衡,啊,那正是我所誕生的時代,我所生活的時代,我畫下所有畫作的時代;再然後作畫回歸生活,除了手段改變外,生活的本質從未更易,生活就是狩獵,我本人從未真正喜愛過這樣的風格;再後來畫作的對象成了懷疑,人們不再描畫自己眼中的神,而是描畫神靈本身,至少它們很有趣。在這之後的畫作會變成什麼樣子,恐怕福爾摩斯先生已經無法欣賞了;坦白說,人們能做的也不過是對過往的重複,佳作都成了歷史,畫作不再重要,重要的變成了概念。”
桑西平靜地說:“然而,無論繪畫將會如何發展,無論人們試圖藉由畫作表達何種理論與情感,古往今來的所有畫家所能取得的最高成就也不過是與我同列,而絕無在我之上的可能。”
“即使是神?”
“尤其是神。”
第94章 第三種羞恥(25)
神。
在此之前福爾摩斯從未對這一概念有過研究,他幾乎沒有閱讀過任何一本描述神靈的書籍,只是出於破案的需要粗略瀏覽過相關的資料。
不同的教派對於神靈的認知大相徑庭,在福爾摩斯看來,傳說中全知全能全善的神不可能存在,然而那些擁有極為強大力量、性情十分古怪的“神靈”——某種意義上說,不過是另一種類型的人。
像這樣的神或許是存在過的,甚至很可能現在依然存在。
眼前這位不正是一種神靈?即使他自己似乎並不這麼認為,只是謙遜地自稱為一幅畫像。
“神是什麼?”福爾摩斯充滿好奇地問。
桑西說的話太狂妄了,儘管拉斐爾·桑西本人應當有資格這麼說,但眼前的這道幽魂到底算不算是拉斐爾?他說起神時的口吻如此篤定,讓人不能不相信他確實了解神,甚至曾與之相處。
“借用你的邏輯,歇洛克,神是自然本身。”桑西回答,“你無時無刻不在與他們相處,但很難意識到祂們的意識。當你意識到的時候……通常是在災難發生的時候。”
他轉過頭,看向舞台上的男孩。他的雙臂打開如雙翼,朝著光芒所在的方向仰頭。那張小臉圓潤得毫無稜角,卻依然稱得上光艷動人。
他仍舊順著被拋甩的方向攀升。彷彿被撕下翅膀只剩殘軀,借著風力拚命逃離的小蟲。他飛翔的姿態如此竭力,幾近絕望,而這絕望描摹出了那張靜靜懸停在他身後,無聲地注視著他的蛛網。
攀升。攀升。攀升到最高處。圓月中框入了飛翔的小格雷森,在他腳下拉出一道扭曲的、彎折了數次的長影。
海中的黑影長如飄帶,在緩慢起伏的水波中翻折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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