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英美]我的變種能力為什麼這麼羞恥 - [綜英美]我的變種能力為什麼這麼羞恥 第144節 (2/2)

這個在任何時候都以微笑示人的畫家臉上終於流露出輕微的排斥和厭惡來。他說:“那真是太遺憾,也太可悲了。”
“我以為你會問是否包括神。”瑪格麗塔說。
“那並不是一個需要詢問才能得出結論的問題。”拉斐爾說,筆尖接觸畫紙,發出穩定規律的沙沙聲,“那是連我也能輕易看到的未來。”
瑪格麗塔笑了。
“連你?”他說,語意后無疑藏著很多句子。
你?拉斐爾·桑西?這個名字也能用這麼輕蔑的口吻說出嗎,也能用在如此不屑的句式中嗎?你狂妄到在繪製神靈時使用人的面孔,還不是隨便的某個大人物,只是你出身卑微的情人;你看到行走在地上的神,第一時間生出情慾而非跪地膜拜。拉斐爾·桑西,確鑿無疑地是虔誠的信徒……然而與此同時又傲慢到連神也不放在眼中。
大抵這樣的信徒才是真正的信徒吧,瑪格麗塔如此猜測。信奉的並非是經書和教規,而是真正的“道理”;跪拜的並非是人偶和力量,而是真正的“神靈”。
可愛。
……而且這做派如此熟悉,幾如故鄉。
“連我。”拉斐爾溫柔地說,“我只是一個畫畫的匠人而已,親愛的,除此之外,我並沒有突出的智慧和特長。而你所說的那些未來,肯定不是我能隨意評判的東西。”
“你才剛剛隨意評判過呢。”
“那個只是說說嘛。”拉斐爾在唇珠前豎起食指,一點黑灰隨之灑落在他鮮潤的唇邊,“說說而已,算什麼評判?不算的,不算的。”
然而,在他如草葉低垂般柔和的微笑里,某種極其堅韌、狂風暴火都無法摧折的意志,某種獨屬於人類卻又太接近神靈的精神悄然浮顯。
……同畫布上的輪廓一樣,尚且還是未完成的作品。
拉斐爾會完成的。
那當然是註定的事情。
瑪格麗塔朝拉斐爾招手。“來。”他輕聲說,“我給你看點東西。”
拉斐爾望著她,眼瞳一動也不動。然而他眼中的微光卻輕緩地晃動著,如同一捧被掬在手中的泉水,不間斷地從指縫間流瀉出去。
其實很難解讀出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那並不是因為拉斐爾的想法太過複雜,而是因為拉斐爾的心境——他的心靈流淌在自然與萬物之中,從不刻意地關注自我亦或者他人,於是反而能夠捕捉到最為精微的細枝末節。
“我不得不拒絕這項提議……親愛的瑪格麗塔,無論你想向我展示什麼,我還不能去看。”拉斐爾說,“此刻我所見的你對我來說已經足夠。甚至已經太多了。”
瑪麗格塔沉默著。
他推開畫架,木頭砸落在地,鉛筆屑四散飛揚,又被油料黏著捕捉。硃紅色蛇一般蜿蜒著,在畫布上爬出一條長痕;奢華的紫色游過來,刺入朱紅,彷彿紅蛇中生長出淤青的血管。
拉斐爾著迷地凝視著那些色調,眼珠攀援長蛇,直到一雙溫熱的、近似於人類的手鉗住他的臉龐,將他的頭顱扭轉過來。瑪格麗塔捧著他的腦袋,彷彿捧著一盤不斷彈跳、隨時可能從盤中滑落出去的布丁。
這讓拉斐爾前所未有地理解自己的渺小。真正的,絕對是切身體會的理解。
他在自我的渺小中恐懼得思緒空白,可就算是在這種時候,“她”那強烈的存在感——就像哪怕不抬頭去看也能感受到太陽的滾燙熱度,因為灼燙的熱量在他的眼球上翻滾——炸開成無數種不可理喻的、無可名狀的、無法形容的、絕對不存在的……
“色彩。”拉斐爾哽咽著,喃喃地說。
他吞咽著溶解的血肉,竭盡全力地在瘋狂的邊緣掙扎,痛苦地摸索著那根正緩慢崩裂的理智之弦,即使如此,他也要張開嘴:“您是多麼、多麼完美的……色彩、啊……”
那團曼妙的彩色靠過來,吮咽他的嘴唇,咀嚼他的舌頭。
拉斐爾並不知曉此事件發展到何等地步。他懷著好奇向前,卻並未真正地“體會”到什麼。感官出奇的朦朧,彷彿透過雨幕看到很遙遠處的殿堂,連輪廓胡亂地粘連在一起。
這難道是一場夢嗎?
入夢前他又在做什麼呢,想到這裡,一種熟悉涌了上來,因此他認為應當是在畫畫。記不清具體是在畫什麼,因此大約是在思考習作的內容,還未真正地落筆。
畢竟他是只要落筆就一定清楚地記得自己畫了什麼的。
在這忘乎所有的昏沉中,拉斐爾依然感覺到奇特的溫暖。那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溫暖,不,遠遠不是,他只是……在所有的形容中,選擇了最為接近的那個。
這種時候也許該來點兒酒,他想,有點渴望把自己灌醉,醉到連這點虛無縹緲的溫暖之意都消失才好。這點殘溫令他有了一點小小的脆弱,有何原因呢?
他模糊地回憶起某個窈窕的側影。
她是誰?某個求而不得的戀人,亦或者別的?
拉斐爾疲倦地翻了個身,或者做了類似於此的動作,不管他是否能做出這個動作,諸如此類什麼的。而後一陣尖銳的、酸利的疼痛刺入腦中,他忽然驚醒過來,惶然地睜開眼睛,張開嘴——
一條細長柔軟的東西從他的喉嚨里縮走,在爬出他的口腔前滑膩地刮過他抬起的舌尖。
瑪格麗塔的面孔向後退開了,光芒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似的,匆匆忙忙地填補了空白。那雙托著拉斐爾腦袋的手也滑落下來,綢帶一樣,軟綿綿地環在拉斐爾的後頸。
“……親愛的?”拉斐爾不太確定地開口。
瑪格麗塔並未回復。他緩慢地撫摸拉斐爾的脖頸,又鬆開手,朝拉斐爾露出一個微笑。
“你真是熱情,拉斐爾。”她說,“把畫架都弄倒了。”
拉斐爾游移不定的神智忽然被拽了回來。他注意到瑪格麗塔的紅唇泛著濕潤的水光,彷彿清晨時分沾染著露水的紅色漿果;他還注意到瑪格麗塔的長發半散,凌亂地四處鼓起,彷彿有人將手指插入其中並且胡亂地揉弄過。
隨著這些細節逐漸被他覺察,數分鐘前所發生的事情也逐一浮現了出來。蒼白的皮膚慢慢染上緋紅……用力過猛而爆出的青筋……那是一個如夢似幻的吻。是的。就是那個。
過於激烈以至於產生無法呼吸的、死亡降臨般的錯覺。
就是那種程度的吻。
然而,拉斐爾知道他並不那樣去吻。他不缺乏激情,也不討厭親昵,他就只是,不習慣,也從不那樣去吻。
瑪格麗塔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令拉斐爾輕微地有些想笑。他心說難道你不該假裝羞怯么?扮演一個垂憐人類的聖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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