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暮雲里(1v1) - 第三十一章黑色鴉羽

“秦溫!”
平日里溫文爾雅的男人此刻撕破了身上那層厚重的偽裝,青色衣袍隨他快步的動作而劇烈翻飛著,他面向一張裝飾華麗的床,青筋凸露的手抓起上面布置的狐裘狠狠掀開,層層柔軟皮毛之下藏匿著一隻盤踞的女人,如等候蠶食腐肉的烏鴉——她本身就是其中最美麗最強大的佼佼者。
女人慵懶地撥弄著鬢髮間生長的漆黑短羽,眉眼間暗送秋波:“旬殿下這是知道孤耳力不足,所以特意如此失禮的么?”
衛旬被她某個稱呼給刺激得腳下一頓,原本的慍意被強壓下,他勉強扯開嘴角露出一個稍顯柔和的笑容:“失策啊攝政王,你不是說你派去了魔族的人讓他們閉嘴嗎?為什麼衛鞘手上還有青採的屍身?”
秦溫比常人更加纖長的睫毛微微下垂,黑鴉羽翼之下守護著一對藍寶石般的眼眸,哪怕僅僅是平視,衛旬依然忍不住稍稍後退。女人換了個舒適的姿勢窩進柔軟的皮毛中,懶懶抬眼瞥了眼呆站在原地的男人,“孤確實有這樣說,只是孤後來覺得這樣很無趣,把人給撤了。”
“旬殿下,孤可沒保證他們必須死呢。”
衛旬雙目充血,視線死死鎖在她柔若無骨的身軀上,這具身體與他曾歡好了好幾個夜晚,哪怕如今氣在心頭,他也依然有心克制不大發雷霆——他實在是意猶未盡。
“你知道發生什麼了嗎?那個老太監和宮女都坦白了:老太監偷了衛籍的令牌給青采,而杜鵑放縱青采出宮,他們還以為她沒死!結果衛鞘把屍身和令牌一展示,我就——”衛旬越說越激動,腳步也不由自主地靠近女人的方向,他正欲激起她的危機意識,提醒她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突然唇上落了一個輕柔的、懶洋洋的吻。
“有時候孤真的不明白你們人族,”女人漂亮的藍眼睛困惑地注視著他,他以為她還能說出什麼救命的話,“明明是手足,卻殺得那麼瘋…你直呼胞弟的姓名就算了,連兄長都是如此,而縛殺大人她哪怕最憤怒時也不曾直呼孤的姓名。”
衛旬愣了愣:“縛殺?那不是你外甥?”笑話,他哪怕再生氣也不敢學衛鞘直呼父皇的姓名。
女人提不起興緻地笑笑,指尖滑過他的下頷,又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徹底將他的唇瓣濡濕了。“縛殺是歷代魔王所要繼承的名字,無知的小蟲子。”
這兩下折騰下來,秦溫已然悄無聲息地從床上軟軟地貼緊了男人,衛旬顫抖著手撫摸她極富弧度的身體,喉結滾了滾:“怎麼辦你說怎麼辦?父皇讓我先回宮,估計已經在商議此事了衛鞘要我的命!”
“他們找出謀害朝廷命官的兇手了?”秦溫一抬眉。
“不他們不覺得是縛殺,衛鞘的證據全部指向了青采——”
“可是一介小小宮女,怎麼可能殺這麼多人,你說是吧?”秦溫探出舌尖勾了勾他的鼻尖,卻又斜過眼詢問一旁站立等待服侍兩人的侍女。小姑娘渾身一顫,慌慌張張地答道:“奴奴不知…”
“嗯…”自言自語般呢喃著,女人直接伸出白皙的雙臂環住衛旬的脖頸,“也對,畢竟也有一隻小蚯蚓弄死一群臭蟲的先例擺在孤面前,下個毒而已,動動手指的事…”
明明是在慢條斯理地分析著對自己毫無用處的話,此刻衛旬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他的腦海中偶爾跳出一個和秦溫一起謀划的片段,大多時候都在回憶起和她之間的床事,女人身上並無尋常鴉魔攜帶的屍臭味,反而是好聞得緊的熏香,熏得他醉意朦朧。
對沒錯,是她先找到的他,跟他說縛殺在殺人,讓他藉此嫁禍於人,一切的一切,都是這個騷貨策劃的,包括派遣人去亂葬崗、包括——
所以這一切應該是秦溫去擔罪,不是嗎?他不過是、不過是借用了她的手她說要幫他除掉那些皇子,代價…
代價?
她有說要代價嗎?
“嗯?孤當然說過哦…”女人極富磁性的聲音低低地傳來,刺激得衛旬一個激靈,“你現在應該算是一敗塗地吧?呵呵那麼就到孤拿回代價的時候了。”
衛旬瞳孔一縮。
“人族呀,自以為是的臭蟲,”女人的手指緩緩從他的褲襠里滑出,手腕處又短又尖的羽毛甚至劃破了他的外褲,撣去長指甲上的血跡順便丟掉被掐斷的某根陽具,她回首望向一旁害怕到幾乎僵直在原地的侍女,嫣然一笑:“小臭蟲,記得把孤描述得再面目可憎一點哦?”
那個東西就應該被廢掉,留著不過是壞她的心情,沒用的傢伙。她攏了攏漆黑如夜的長發,踏著赤腳走出宮門,如入無人之境。而她的足底逐漸生出厚實的黃色肉墊,腳後跟處鑽出一根尖銳的指甲,而背後的骨頭上逐漸附著上黑色的短羽,從短羽中又生長出更長更鋒利的羽毛,組成了一對有力的翅膀。
她不喜歡像桃意那樣用自己的幻術避開與人的直接接觸,只要足夠強大、足夠令人畏懼,可憐又弱小的人族自然會選擇繞道而行,一如現在她從二皇子的宮殿中大剌剌地走出來,身上只裹了幾條不成衣物的狐裘,卻無人敢對她指手畫腳、更不可能有人讓她受違背女德之刑
“報——”
金鑾殿之上,劍拔弩張的氣氛被這一聲刺耳的“報”給打破,大臣們正喋喋不休地爭辯關於青采如何殺死整個紅燈館的人,此刻也因這似乎來自女人的聲音而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大殿門口,包括衛鞘。
有幾片漆黑的羽毛順著風飛了進來。
女人就這樣目中無人地走進了人族的最高殿堂中。
“報——?哈哈哈哈…”她刻意拖長了尾音,烏鴉本就尖銳的音色轉了幾個彎,在場的所有人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隱約能夠想象到意圖報信的那人被弄死時的掙扎與無助。秦溫仰面笑得花枝亂顫,“看來下一任人皇得好好教一下手下人如何區分魔族與同族,別死得不明不白了好。”
“啊,對了,”她又恢復了往常那彷彿被煙熏過似的低音,那般磁性最是命中男人的心,“孤可不是來攪局的,孤只是來做一個通知,人皇!”她張開雙臂,背脊上衍生出的黑翼也隨之伸展開來,皇座上的男人挺直身體,直面女人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您親愛的兒子、孤的小蟲子衛旬殿下死了。就這麼簡單。”
一時整個大殿鴉雀無聲,誰都知道明哲保身,在道修不在場的情況下,魔族殺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雖然面前這位攝政王被號稱是魔族廢物,可她當年一人平叛的同時差點帶領眾魔殺上千華宗的事迹可是史家記載的,其手腕與智謀不可小覷。
“順便看你們為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爭來爭去實在無趣,孤不妨告訴你們,這些人是”
她歪著頭想了想,唇角驀地勾起一抹笑意。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開口,人是孤鎩的——當然你們不會信這番說辭,否則也就不是一群愚蠢的臭蟲了,啊,老皇帝除外,你還算是只好傢夥。”
“當然啦,孤從來都謹遵規則不鎩人皇,無論新老,所以孤只是一個通知者、一個見證者——衛景任,還不快宣布你的四兒子為新皇?”
她撐著頭懶洋洋地笑起來,似乎又恢復到了那般沒精打採的模樣,遠離她的大臣們議論紛紛,一時焦點竟聚集在那位小少年身上。衛玉本就是在父皇羽翼下被寵大的孩子,他不喜歡擔責任,只能往最可靠的父親身後躲。
老皇帝沉默良久,終是緩聲道:“攝政王大人不辭辛勞替朕教訓逆子,朕感激涕零。只是新皇一事,若不到我這箇舊皇故去,是不會更換的。”
“哦?這個小蟲子還挺適合做皇帝的,至少在孤看來。”秦溫興緻缺缺地擺擺手,身後的黑翼無力地抖動幾下,“對於人族孤疑惑的事情太多了,衛旬無法解答,你估計也不能——孤倒是更喜歡看你們用那種憎恨的眼神看著孤呢?呵呵無聊的地方養了一群無聊的人。”
她臨走之前不動聲色地甩了個媚眼給前側回頭看的衛鞘,後者身形一震,他明白她的眼神里包含了一種憐憫和慶幸,看他卻抓不准她的意思究竟是什麼,他只知道,經過攝政王這一鬧,不會有任何一位在場的臣子願意承認衛玉的皇位,而他無疑成為了其中的最大贏家。
難道…這其中是她在做手腳?為什麼?
一向精明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
“我說,你還真會演戲,把朝堂上那些個老東西小東西唬得一愣一愣的,估計也就錯過了救活衛旬的時間了吧?”桃意坐在皇子府的屋頂上,雙腿懸在半空中輕輕晃動著,她一旁的女人攏了攏身上的狐裘,笑著用指甲輕點她的鼻尖。“無所謂,他們的反應無趣得很,倒是衛旬給孤送來的狐裘皮草暖和得緊,孤喜歡。”
“他對您還真是有求必應,奴家羨慕呢~”桃意酸溜溜地說,她只覺得她懷中那幾條狐裘怪慎人的,也許是因為那些東西都產出於她的同族。
攝政王只是慵懶地笑著:“你怎麼塗起那種熏香來了?”她有意無意地將視線掃向她,女狐狸的身影一僵,很快又恢復到了那種諂笑的狀態:“噯,奴家可不是有了家室么這賤命多少貴重了些不是?”
“不說賤命,哪怕是條狗也能站到人的頭上去,無論是野狗,還是…”
烏鴉的笑泛起冬日松林中的冷意,令狐狸多少有幾分不寒而慄,她回憶起自己曾與白鶴說過的話,一時怕的不是打擊報復,而是無處不在的“耳朵”。
“蛇母養的狗。”
“看多了主人拉弓,狗也會用爪子扒拉弦,只是其他人從來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們只覺得是縛殺、是魔王,然後從中衍生出無數的笑話,你說,這一出有趣不有趣?”
——
作者嘚吧嘚:完┊整┇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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