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暮雲里(1v1) - 第二百二十五章暗流

“…是,我知道了。”
年輕的男人拉下兜帽,幾乎完全遮住了自己那對淺灰色的眼睛,作為一個特殊的群體遊走於世間,總是需要處處謹慎,就算能力再強也不能違背人界的規則,這對於他已然是輕車熟路。來到這座城市不過叄日,他已經能夠背下它的地圖、走遍它的每一條街,並且了解了它的全貌,作為一名特殊的執行官,這也是他個人能力和素養的體現,是他一直嚴於律己的結果。
切斷和上司的聯絡后,他鞋尖一拐走進了一條小巷。根據他的情報來看,目標從地府被人偷走後幾經輾轉,很可能就是來到了這座城市、並且滯留在這個區域,只是偷竊者似乎擁有比他更為強大的力量,以至於他一直沒辦法確定目標所在的位置,而這裡的魂魄實在太過繁雜紛亂,如同大海撈針,他要找到這個特殊的目標,難於上青天。
但作為夜遊神君麾下最優秀的“白衣”執行官,他不可能因此而放棄此次行動,事關上界那位本應該被關押審判的魔族戰犯,就連上司的上司也格外重視此事,足以證明此事至關重要,他必須做到極致,才能給十殿閻羅的眾人一個交代。
“……你確定?”
他的步伐一頓,停駐在巷口,空蕩蕩的巷子里只有兩個年輕人在低聲交談,他們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清,但很可惜他並不屬於普通人的範疇,比常人更加敏銳的感官讓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而地府公職人員的身份令他有能力讓自己更加不引人注目——哪怕他一身森白,猶如索命的惡鬼。
“我能確定,她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而且看起來……不像活人。”穿著制服的男人附在另一個男人的耳邊細聲道,“軒哥,你想拿下那個妹子,就趕緊吧,我感覺她不太正常……”
“說什麼呢你!”那個被稱為“軒哥”的男人半開玩笑地捶了他一拳,“那可是你未來嫂子,你跟著這麼叫就完了!”
“還有啊,軒哥,那個男的,眼睛居然是紫色的,你說奇不奇怪?看那五官,也不像咱們這邊的…”男人點了根煙,裊裊的白霧從末梢升起,吞雲吐霧間,軒哥也默默點了一支,“會不會…是個外國佬?”
軒哥咬著煙,低頭玩弄著手裡的打火機,沉吟片刻,他哼笑起來:“管他是不是外國佬,總之不是個活人,哥們就有的是辦法拿下。”
“那是!我可是看著軒哥和嫂子從高中到現在,到時候喝喜酒一定要請我啊!”
軒哥又捶了他一拳,“你小子就貧吧!”
那個男人還想說什麼,而巷口的他已不願再蟄伏等待,徑直走向他們。沒了刻意的掩蓋,他這一身打扮自然很容易為人矚目——不會有人在炎炎夏日還穿著白襯衣白西褲配白風衣,將自己打扮得猶如一個石膏雕塑,並且絲毫不見逼仄的暑氣壓抑出的狼狽和不耐。他走近了他們,穿制服的男人最先反應過來,“你、你誰啊?”他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人,皮膚蒼白、毫無血色,又一身素白,陰森森的不像活人。
“抱歉,唐突地打斷你們的密謀實屬無奈,想來你們也無意知曉我的真實身份,那麼請允許我闡明目的:你們所說的‘死人’,現在在哪裡?”他面無表情地拋出疑問,等待一個令所有人都滿意的答覆。
然而當事人似乎並不能積極配合他的調查,反而將尖銳的矛頭指向了他:“你你你,你有病吧?關你屁事啊!”
他沒有絲毫的慍怒,對於他的工作而言,被凡人拒絕或是攻擊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於是他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訴求,並且補充道:“就算你們知道我的身份,也會被人道處理從而失去記憶,希望你們不再追問,謝謝配合。”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個穿著打扮非主流的年輕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也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客套話。見交流無效,他長嘆一聲,那雙灰色的眼睛暴露在兩人的視線下——
“請告訴我。”
就像是魔怔一般,兩個男人在一瞬間變得雙目無神、視線獃滯,雙唇一張一闔,僵硬而乾癟地吐出了他們所知道的一切信息,年輕人拿出筆記本默默地用毛筆記好這些信息,直到他們把事情說完,他才拉低帽檐,看著兩人如同斷線木偶般倒在地上。
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范無咎’,請派遣‘黑衫’協助我處理■■市■■區■■路■■號的兩個凡人,對其進行記憶消除和刪退,謝謝。”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公事公辦。
他沒有再看那兩個人一眼,轉身離開小巷、匯入人群中。
----
接連幾日,沒有了顧母和賀軒的打擾,顧臨淵幾乎連門都懶得出,不過在伏湛的監督下,她還是會老老實實去菜市場自己買菜自己做飯,其實她不是不會做飯,而是缺少了對生活的熱情從而根本懶得提高自己的生活質量,這下有了愛人的陪伴,她一下子就來了勁。伏湛那雙漂亮的紫眼睛就這樣安靜地望著她忙前忙后,在女孩日日夜夜的滋潤下,他能感受到那股溫熱的力量猶如血液流淌在自己的身體里,他是沒有血的,就算有也應該是冷冷的,可是顧臨淵擁住他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在只有藍色和綠色構成的熱感中,自己竟是暖色的。
那顆心臟在跳動,殘存的魂魄如同到達新居的住戶逐漸適應他的歸宿,而剩下那一部分滯留在外的殘魂在下界遙遙相喚,渴求著期盼著自己能夠抵達漂泊的終點。
他的頭已經完全解除了僵硬的狀態,聲帶能夠顫動、能夠發出她熟悉的、溫軟的聲音,顧臨淵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飯後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兩個人聊一聊過往在夢中經歷的事情,他對此也保留著記憶——她受到的那些委屈與憤懣,曾經在夜裡同他依偎的苦痛一一被訴諸,他耐心地傾聽著,儘可能依靠自己僵硬的身體將她包裹,這樣她的哽咽才會稍稍減輕。而至於現實中兩人曾經有過的交集,顧臨淵沒有問,他也不主動提及。
他的手開始活絡:不同於那一日出於本能和內心的驅使挪到客廳的透支行為,生命力從指腹一路貫穿到肩頭,他開始學會握住她的腰,使用力氣,握手、牽手、玩弄手指,他看見顧臨淵喜出望外的眼神,他們開始時刻十指相扣,從客廳到床上,他埋在她的身體里,性器是有觸感和刺激的,女孩與他四隻手相連,如孔明鎖死死扣在一起,汗液黏合其中,是她的溫度和氣息。
然後是上身:乳頭變得更為敏感,他開始下意識地挺胸把自己的胸送進顧臨淵的口中任她舔舐,並且整體的力量也開始恢復,這具軀殼尚且不能承載他全盛時期的力量,否則將如瓷器皸裂,不過如今他也不過是殘篇斷簡般的狀態,一半的力量足矣保護身邊的女孩。伏湛撫摸著躺在腿上淺眠的顧臨淵,在愛人的懷裡她睡得無比安寧,就好像那些擾人煩心的事情從未出現過一般。
——可這並不代表它們不存在。伏湛記得很清楚,在數百年前的大戰中他被初出茅廬的林滄海與白虎神君共同擒下,隨後在被壓往天界的途中被人所殺害,可惜他的魂魄並不完全,而記憶因此斷片,他忘卻了從前,只有零星的散碎的記憶星羅棋布在之後連貫的每一段回憶中,如同玻璃渣刺在肉里,拔出來也是血淋淋的一片。
然後是一個女人把他帶出來,又殘忍地將他割裂開,另一半放回了關押他的牢籠中,留在了那個陰濕黑暗的地方,他被一路送往人界,滯留在林滄海的手中。
他正在細細回憶著,突然聽到門鎖有些許響動,很快,顧臨淵推門而入,順便帶進來一個奇形怪狀的椅子……或許不能叫椅子,它的兩側安裝著輪子,恐怕就是她之前提及的輪椅了。
“你的腳現在還沒辦法活動,我給你找了這個,試試看!”她笑得很開心,伏湛也隨之勾了勾唇角,然後很快被她打橫抱起——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有些嬌羞,畢竟伴隨力量和控制權回歸的還有他的一部分體重,儘管沒有真實的那麼沉,但他還是覺得有些羞赧。
他嘗試著轉動輪子,發覺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代步工具,“人族真是獨具匠心,這若是能帶回混沌之境,不知能造福多少……”他的話斷在嘴邊,唇瓣囁嚅著,像是對這出於本能說出的話而感到驚詫。
“混沌之境?”顧臨淵有些摸不著頭腦。
伏湛淺淺頷首,“就是夢裡的魔域,林滄海方便你理解,更改了它的名字…當然,還有很多地方也有過修改。”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出生地,顧臨淵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她早就想要多多了解他的過去,只可惜某人守口如瓶,硬是像上了拉鏈般憋不出一個字,這下終於有她問的地方了。“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可以和我說說嗎?”她坐到了他身邊的沙發扶手上。
伏湛沉吟片刻,他不想讓她失望,可是他確實對此記憶不多,只能從斷斷續續的記憶里提取出一些上界人盡皆知的常識來:“……混沌之境,是上界的一塊荒土,缺乏神力滋養,反而被魔氣覆蓋,古獸神與古人神大戰後,被古人神驅趕至此地、以生命為代價永遠鎖在那裡…古獸神也就是人們所熟知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五人,只是那時還存在族群, 而後便逐漸分化蛻變,獸神成了一種頭銜而不是種族象徵,再後來,新一代古人神與古獸神達成了協議,放寬混沌之境的出入禁制,同時,每一位古獸神都分化成了陰陽兩面,陰面負責鎮守混沌之境庇護子民,陽面……作為人質,留在境外、授予一定官銜,為神族做事。”
“我聽林滄海說過,你是古獸神青龍的一部分…”顧臨淵握著他的手,感受到自己被捏了又捏,她抬起頭望著他,“我覺得至少目前來說,她還是可信的。”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