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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卿回到人族大營時,道修已然成了一盤散沙:有膽子大的人冒險進入神壇遺迹,發現了精神恍惚的沉初茶,他當時緊緊攥著一個玉扳指,口中念念有辭,那個人嘗試帶走他,可是很快被他用法術擊開,那時候的沉副宗主就像是瘋了一樣,幾乎是要把那個人置於死地,而就在他不斷攻擊的過程中,他的臉上身上都開始生長出可怕的青鱗,身後更是長出一條又細又長的蛇尾,那個人又驚又懼,便連忙呼叫神壇外等候的同伴將他救走,這才撿回了一條命。而後他們再回去探查一二時,沉初茶早已沒了蹤影。
就這樣,沉副宗主的去向成了迷,而千華宗的未來前路更是一片迷霧,此前凡宗內人士無人不知實權掌握並非傀儡宗主而是副宗主,如今他一走,白清延作為罪人之子實難擔當宗主大任,如是一來,恐怕要另選賢才,而這個賢才所屬,整個千華宗竟找不出一個真正實力超群的青年才俊,諸位長老峰主已虎視眈眈,就等班師回朝後一舉奪下宗主之位。
而人皇的軍隊反而顯得更為平靜,似乎是司馬宣早有交代,他們對於勝敗結果也並不驚訝,更沒有慌亂。見人皇和太傅平安歸來,為首的將軍朝著衛卿身後的畸岩拱手鞠躬:“陛下、大將軍。”
大將軍是司馬宣曾經擔任過的職位,統領叄軍,總督四大主城兼督北境軍事,是古往今來第一個能夠手握如此大權的人,只是在衛景任後期這個職位就被撤換,分權成為多個將軍,如今向畸岩彙報的此人官銜便是其中之一。
他自幼景仰司馬宣,他的家族從父親那一代起便為他效力,在司馬宣被奪權后,他就此得知了司馬宣那人盡皆知又無人知曉的秘密,相反,他沒有因此厭惡這樣一個混血,反而更為欽佩:作為魔族混血他能夠在人族朝廷混得風生水起,依靠強大的智謀和勇武而在朝堂中德高望重,這是極其不易的。於是他更加努力,在父親死後他繼承了他的爵位,一邊陷陣破敵,每每先登,總算是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在他看來,司馬宣在人皇手下實在屈才,還要處處受限,如果某天他告訴他要發動兵變奪取如今人皇的位置,他都不會有半分異議,但只要司馬宣服侍人皇一天,他依然會效忠於人皇一天。
司馬宣模樣的畸岩一抬手:“免禮——陳安,為何如此失禮?這是置陛下於何地?”
名為陳安的將軍略有一絲驚慌地抬起頭,奈何他太過年輕,一腔熱血都獻給了想象中太傅的造反計劃,一點也看不出眼前的人早已不是當年權傾朝野的男人。但他能聽懂他語氣中的不悅,因此連忙跪地謝罪:“陛下…還請陛下降罪。”
衛卿暗暗嘆了一口氣,知道此事絕非司馬宣一句話這麼簡單,他在朝中的勢力太過龐大,他不可能全然推翻,而應該循循轉化為自己的力量,那麼就從眼前這位將軍開始吧——“朕知陳愛卿也是無心之舉,下不為例。”他朝畸岩點點頭,又重新看向身前的將軍,後者略有幾分赧然,站起身,重新朝他行禮,“謝陛下。”
……
畸岩跟著年輕的人皇回到軍營,她並沒有包攬戰後的所有事項,而是把其中一部分交給了衛卿處理,而後者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一方面把撤軍的諸事項下派給了各級制定方案,一方面又與道修方達成共識先行退軍,由道修殿後,此後他與道修諸長老確認了和魔族和談的具體時間和事宜,這才在畸岩的陪伴下回到了軍營。
屁股剛挨上榻,簾帳外已是天蒙蒙亮,衛卿恨不得當場哭嚎出來,他已經累得渾身骨頭都要散了,若是再來個……“陛下,陳將軍遣人送來撤軍計劃,請您過目。”
畸岩微微垂眸,對上衛卿生無可戀的雙眼。“太傅……”他真的快要哭了,如果他的屁股沒有坐到榻上,恐怕他還能再堅持一下,可已經享受到了床褥的美好,他又怎麼能再花精力去看那些繁雜的文書!
畸岩的雙唇張了又合,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她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看到了當年另一個青年的影子,他也是這樣跳脫活潑、天真單純,被世俗逼著成長逼著世故…她搖了搖頭,在衛卿眼中就是拒絕的信號,他雙手抱頭,低低地嗚咽了一聲,剛準備撐著床邊站起來,女將軍的手就落上了他的肩頭,“我去吧,”她淡淡道,“早點休息。”
然後在衛卿震驚的目光下,她掀開帘子接過那份手書,就這樣走進晨靄中。
等他眼一閉一睜,人就已經在回西京的馬車上了。
“陛下,您醒了?”打馬在車旁的畸岩聽到動靜連忙湊近了些,衛卿一時間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到底是太傅還是畸岩呢?明明都是一身紫衣,一頭捲曲的長發,可他的神志就是如此清醒地告訴他這不是司馬宣,明明他還在用沒睡醒的恍然來強迫自己、強迫自己去以假亂真。“…林卿,”他恢復了對貼身侍衛的那番稱呼,“我們這是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