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暮雲里(1v1) - 第一百九十六章(1)故人

他緩緩往回踱,步伐輕盈卻不失穩重,而不出他所料的是,在心情不暢的時候,總能遇到一些沒有眼力見的攔路狗,巴巴地沖他吠。
“流、銀、翎、王、司、馬、宣,”沉灼槐大剌剌地喊出他的名號,“我沒說錯吧,魔王大人?”
對上那雙沒什麼感情的紅眼睛,他眼底的玩味抽離幾分,似乎是意識到眼前的男人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好操縱,他的語氣多了幾分緩和:“我知道您,是在和神明的協議里,她巧妙地告訴我不能直接傷害任何一代魔王,我便猜到了其中想必有您的名字——”
“你如果不是想要來和我爭這隻狸奴,那就不妨長話短說,我沒心思聽人胡說八道。”司馬宣毫不客氣地打斷他。
沉灼槐突然湊近,他壓低了聲音,甚至特意為此環顧四周,尋找潛在的耳朵。“你我皆為神明的棋子,”他輕聲道,“是她的玩物,你難道不想反抗嗎?”
司馬宣卻長笑起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棋子?你可真高看自己。”
“這個世界正在崩塌,您不會感覺不到,”沉灼槐沒有死心,依然附在他的耳側低語,“您所創造的盛世空前絕後,但如今一切都要毀於一旦,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前往新的世界建立新的秩序呢?”
司馬宣眯起眼仁,不假思索地移開了目光,“如果你只是希望能更方便的掌控人皇,沒必要從我這裡下手。”他厭倦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世界的覆滅似乎也是一種解脫的方式,只是略有缺憾在於沒能找出那個讓他心情不悅的存在,他要揪出她,從沉灼槐的話里就可以下手,“千華宗實際掌控權在你,那些人恐怕不到叄日便可以到達交戰的平原,我建議你不要拖太久,我可沒有這個耐心繼續留在這裡。”
哪怕是遠離西京,在接近魔域的齊水,他依然找尋不到內心的半點寧靜,危機似乎隨時都在靠近,強大的力量似乎都不足以帶來安全感,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追求什麼,只是從不充實的飢餓令他焦躁不安,像是一頭徘徊在荒原上的野狼。
他要尋一人落子。
夜已深。
正如他所說,沉灼槐在酒樓組織所有棋子匯合后就決意明日啟程前往神壇,此前衛卿調集的人族軍隊也在日夜兼程地往這邊靠攏,他們雖然不能在實質上起到扭轉戰局的作用,但也能用以出奇制勝。司馬宣坐在榻前靜思良久,直到懷中狸奴突然嬌喚一聲,他才低下頭,手掌繼續撫摸起它背上柔軟的毛髮來。
“…哼,”他的手心沒什麼溫度,溫溫涼涼,和他的話語一個模樣,“今日為什麼要給我那杯茶?”
狸奴用耳朵蹭了蹭他的手指,沒有說話。
“裝啞巴可是沒用的,我不喜歡被人玩弄的感覺,”他順勢用指骨撓了撓它的頸窩,說出來的話卻多少有些毛骨悚然,“你不是魔族也不是人族,看樣子就是那個神明,我要是現在就掐死你,是不是就犯了弒神的罪名?”
那貓咪卻好似聽不懂人話般,反而翻了個邊,把更為脆弱柔軟的肚皮露給了他,一面呼嚕呼嚕直叫喚。司馬宣骨節分明的手頓了頓,下意識地便落了上去,輕輕地撓著它,難得流露出幾分在無用之事上的耐心。
“…嗯哼,你倒是聰明,”他用另一隻手捏了捏貓臉,又擠了擠它粉嫩的肉爪,“不過拿這種把戲敷衍我,我可不要。”
話音剛落,那狸奴周身便騰起一陣雲霧來,轉瞬間就化為一名紅衣碧眼的少女,她的臉上有幾分不易被人察覺的憔悴疲累,可那雙眼睛確是光亮的,一頭海棠紅長發,信手扎了一縷在腦後,而她一身石榴紅短裙束身又輕便,草草批了件大紅外袍便現身,不像是經常打扮精緻的仙娥,更像是某些天上帶兵的將領——司馬宣輕輕瞥了一眼,不經意對上她碧色的眼瞳,懶懶開了口:“林將軍,好大的架子,居然還要人叄請四求。”
他那前叄個字脫口而出,果不其然便瞧見女孩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司馬宣暗暗諷了一嘴稚嫩,又繼續道:“狸奴可愛歸可愛,不知神明大人戲弄在下,可還滿意?”
女孩卻遲遲未開口,沉吟良久,她終於輕聲道:“神明可不敢當,如果我說、只是想見一見宣王您,不知這個答覆,您是否會滿意?”
她就這樣輕飄飄地把問題給推了回去。
宣王呵…還是最早他要被封王的時候,太子衛景任對他的戲稱。那時候的他太孤獨了,孤獨得只能在院子里自說自話自對自弈,若非這個侍女陪他偶爾下幾盤,恐怕半數的日子裡他都在睡夢中昏昏沉沉地度過。
“我累了,”他隨意用冰凝鑄起棋盤,抬腕推向對面的女孩,“陪我下一盤。”
女孩撫摸著冰冷的縱橫19線,有些懷念地舒了一口氣。
“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她喃喃,“宣王,死是一個很好的方法嗎?”
“如果我的目的可以因此而達到,”司馬宣答,“死算不了什麼,生命也可以是枷鎖。”他頓了頓,重新掀了眼帘去打量她的模樣,確實存在熟悉的感覺、但並不明確,他覺得自己可能人為地遺忘了一些東西,這就像是他又被人狠狠耍了一把,拿捏起來就像捏死一隻螻蟻一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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