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撫過虛無,最後只留下一聲嘆息。
“都說時過境遷,物物生靈,從伏姬手中誕生的你…是否也因此誕生了悲憫,要將這一幕幕的真相奉予我呢?”他垂下眼,緩緩轉過身去,再次對上那雙綠色的、不含絲毫笑意的眼睛,他陡然感受到了一種虛空中的真實。
“神明。”他頷首致意。
林滄海沒有再同他多言。
“雖然我沒有任何立場幫助你,”她低低地說,“但遊戲規則已然被打破,我自然可以介入。”
伏湛安靜地等待她繼續說下去,他的心頭甚至因此而燃起了一線希望,曾經嬉皮笑臉虛與委蛇的神明此刻流露出真實的心境,這是否也能證明沉灼槐的手伸得太遠、已經引起了規則制定者的不滿?
“白清延很聰明,”她不屑地冷哼一聲,飛快地解釋道,“他居然用自己的力量帶來了不屬於這個時空的東西,雙假玉璽可不只是讓你解毒失敗這麼簡單,它們已經完全擾亂了這個世界的時空秩序,所以我不得不出手了。”
她攤開掌心,裡面是一串小巧玲瓏的紅色流蘇耳墜。
“你若是想讓魔族撐過這一段不該存在的暴風雪,就讓心腹帶著這個去西京尋司馬宣,他時任太傅,一時半會西京朝廷不會出什麼亂子,有信物為證,他會撥糧撥柴助你。”她的神色十分嚴峻,原本緊皺的眉頭在提及那人名字時卻有所舒緩,伏湛謹慎地接過耳墜,試探地問了一嘴:“可是流銀翎王轉世?”
林滄海卻再沒接下去,又見他如今只有遊魂之身,由玉璽牽繫著沒有回到軀體中,根本無法把耳墜交予心腹,連忙補充道:“你這樣也不是辦法,可你身體里的毒性已然擴散開來,暫時不得回去,這假玉璽是誰帶來的,你便飄去找誰,陰魂在外只有七日可生,速速!”
還不等伏湛謝過她的好意,女人便匆忙閃身離開了,而就在她消失的一瞬間,整個虛無開始坍塌頹圮,他因而抽絲剝繭般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顧臨淵抱著他冰冷的身體默默抽泣,夜弼站在一旁紅了眼圈,瀧唁快速翻閱古籍尋找方法,而被他派往顧臨淵身邊的獠牙盡職盡責地守在門外,身邊是被他敲暈過去的手下。
他的愛人沒有哭很久,可他卻感受到了她無聲的哽咽,那張臉上滿是淚痕,卻儼然是嚴肅認真的神情。她說,獠牙,消去他們的記憶。
此事不得聲張,也不要將他下葬,魔王依然抱恙,魔族大小事皆由王后處理。她死死盯著門檻,眼神沒有聚焦,一字一句卻是擲地有聲。千機、軍師,我不過一介人族,從今起你們就是我的鍘刀,如若我有謀害魔族之心,千刀萬剮…不足惜!
伏湛沒有聽完她後面的話。在她說出“鍘刀”一詞時,他就已然明白了她的決心,那樣堅定的、熾烈的心意…他又怎麼能辜負?
……
他不斷回想著此前在玉璽里看到的懸崖,曾經他跟隨父親走遍了神州大地,不可能認不出來,幾番絞盡腦汁地思索后,他逐漸縮小了範圍,沿著千華宗和西京的必經之路搜尋叄日,終於找到了白清延所在的地方。
道修曾經強大的靈魂如今也羸弱得不堪一擊,他看見遠道而來的伏湛,甚至還來不及招呼他一記法術,便被同是靈體狀態的伏湛鎖住要害。
“…哈,魔王,你還真是不懂禮貌啊。”白清延用著開玩笑的口吻打趣他。
伏湛沒脾氣似的扯了扯嘴角,“被你和蘇姣殺過無數次,多少有些怨氣。”
白清延笑著閉上眼搖了搖頭,身體半懸於斷崖之上,像是坐在崖邊一般,“我也得到了應得的報應,輕瑤死了,那個男人囚禁了我,現在的我不過一介隨遇而安的孤魂野鬼…”“隨遇而安的孤魂野鬼也會想著要反抗整個世界的秩序嗎?”伏湛反問。
白清延先是一愣,隨後慢慢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看來玉璽最終是落在了你的手裡。”
“我以為這個時候的你應該離死不遠了…是這樣吧?”他低頭笑了笑,“怎麼,還有什麼未盡的心愿支撐著你活到現在來見我?”
“不止是見你,”伏湛淡淡答道,“我還要活著、活下去、殺了沉灼槐。”
白清延略有幾分錯愕,“這不像此時的你,按理來說你應該充滿了婦人之仁,而且一心向死…誰改變了你,那個小姑娘嗎?”
“是,”伏湛大大方方地承認下來,“是她,也是為了她,我要活下去改變這個世界。”
白清延自嘲地笑了笑,“曾經我也覺得為了輕瑤,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甚至是配合她建立一個女人作主男人作奴的世界,只可惜這一次…”他頓了頓,臉上遺憾的神色卻並不深入,也許是寫在劇本里的愛情令他心中仍留有悔意,但也僅僅停留在了紙張的表面,“也罷,我當了那麼多次的主角,也該讓度這一回了。”
“你想要殺掉他,這很難做到,但我也可以給你一個思路——他動手的時間選得很巧妙,行動也很倉促,如若輕瑤走完了她的路,她就會擁有仙格,我也會相應地習得‘空’,可能正因為那時候的我們他已經無法匹敵,所以才選擇在此前將輕瑤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