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暮雲里(1v1) - 第一百八十三章(2)一人之下

他們蹚過河流,躍上城牆,幾乎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前進著,衛卿不得不感慨司馬宣的能力實在是高深莫測,他從來都沒有看透這個人,他的脾氣他的內心,他每次施展自己,都讓他耳目一新。
也難怪沉初茶要在他臨走前說出那番話,這樣的人要是困於皇兄手下,不知道有多難受。
他就這樣胡思亂想著,竟未察覺到自己已經踏入西京地界,還是司馬宣要將他放下,他才緩過神來,咋咋唬唬地從狼背上跳下,又好生誇了他一番。
司馬宣低頭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了,可他笑起來也從不是真心的,看起來總有幾分虛情假意。“陛下,接下來老臣要帶您去見一批人。”
誰?衛卿被他牽著一路往城中走去,在西門口他見到了司馬宣口中的佘安,那是一個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卻對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司馬宣敬重又禮貌,而宣自己的態度也十分溫和,完全不似在千華宗霸氣側漏的那個侍衛。
“這是陛下。”他回過頭來盯著衛卿。
佘安連忙上前要拜,衛卿上前一步扶住他,“朕知道皇兄下達了很多不合理的政令,但這些不需要在朕面前遵守。”他在那些捲軸上看到過這一條,叄品以下的官員見到皇帝都需要跪下叩拜,而不拜的人則會被直接罷免,可有些官員身患疾病或是身體殘疾無法叩拜,皇兄也毫不留情地免了他們的官。一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擰起眉頭,卻在佘安臉上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怕他誤解,他連忙解釋道:“佘卿不必多禮,跪拜之禮實在冗餘,不應保留。”
“…陛下!!”佘安一時不知該如何感激才好,他從中郎將淪落至此,就是因為對當今聖上的各項政令頗有不滿,若非太傅幫襯,恐怕他便要回到老家種田去了,“陛下宅心仁厚,臣…臣不知該如何報答陛下……”
“此地不宜商議大事,佘安,你隨我來。”司馬宣在一旁提醒道,兩人便隨他一路入京,沿著小巷七繞八拐便到了府宅後門。
推開門,裡面竟早已聚滿了各部大臣,他們跪坐兩側,而中間的位置特地空開,司馬宣一展臂,紅目看向愣在原地的衛卿。“陛下,請吧。”他加重了陛下二字,而屋內眾臣聽聞此言連忙起身,紛紛躬身欲拜。
“陛下——”
衛卿趕緊跨過門檻,“眾愛卿平身!”他情急之下也不管帝王儀態了,快步走進屋內,面向一眾陌生面孔,他咽了咽唾沫,又回頭看向門口的司馬宣。
後者鼓勵意味地沖他抬了抬下頷。
他深吸一口氣,轉而走進屋內、走向正中央的位置,面對所有站起身的大臣,他環視眾人,隨即坐上屬於他的座位。
司馬宣緩緩走向他下方左側的位置,鄭重其事地為他介紹來人。這些他在朝中結交的肱股,或多或少都受恩於他,又或者為衛鞘所迫害,皆是能為衛卿所用的忠臣,他們隸屬各部,來自各層,如今為了太傅這一招出險出奇而相聚一堂,可謂是賭上了全部身家。
在這種時候說完全自願又或是完全被迫都是不可能的,那些原本不願反的因衛鞘而跌落高位,失去了權力和財富的保護,他們的家族岌岌可危,而那些早有反心的則被司馬宣巧妙地吸納,成為一把鋒利的刀。
“如今,國師背著皇兄在外,身邊帶有五千精兵,此乃反證,”衛卿道,“朕希望諸位助我——清君側。”
眾臣皆驚。
“陛下,恕老臣直言…”一位老人從席間站起,“臣等聚此,不是為了清君,而是——”
“司徒此言差矣,”司馬宣笑著替他斟酒一杯,“若是謀上,那可是反罪,我等不過清君側,且還陛下一個…清白。”
話罷,他起身環視眾人,與衛卿點頭示意,這才緩聲道:“國師挾大皇子以權傾朝野,勢壓人皇,有辱天命,今我等迎聖歸,不就是清君側嗎?”
眾人頓悟,唏噓之間,亦有人感嘆太傅手段老練,卻無一例外地,沒有提及那一線謀權篡位的可能性。
其中年長者依稀記得,當初先皇在位時也是這樣一個漂亮的年輕人跟隨身旁,踏馬山河,征戰四方,他想要的國土,年輕人都能為他拱手奉上,回到朝堂,他不僅不恃才傲物,反而愈發溫和謙遜,哪怕與他觀點對立、哪怕厭惡他魔族血統的大臣也不得不直言他待人真誠友善,確實值得結交。
只是這樣強大的人、身為異族的人,難免為上所懷疑,功高蓋主、兔死狗烹便是這樣最直觀的說法。
當人皇身邊存在一個各方面都比人皇更厲害的人,就會有人懷疑人皇存在的正統性,他們更傾向於擁護強者,而非擁護血統。
哪怕此人根本毫無反心。
砰!
群臣宴飲間,酒樽被摔在地上,衛卿抬眸望去,司馬宣那雙赤紅的眼睛愈發明亮鮮艷,他的動作一下子引來眾人的矚目,他們聚焦在府邸的主人、曾經權傾天下的太傅身上,卻是一言不發。
司馬宣只覺得兩叄口酒便要醉過去,可他自知酒量相當的好,不可能醉,只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以摔杯為號,明日,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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