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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族永遠以其強大而旺盛的生命力和活力駕臨在天災人禍之上,哪怕魔族大軍如狂風過境掃去他們其中那一部分站立在金字塔尖的同類,下方支撐的根基不滅,他們依然會在原來的基礎上繁衍生息,吸收且誕生新的生命。自此,每一天都是與往日無二的一天。
這依然是與平日里並無差別的一天,尋常得令人昏昏欲睡。
隨之而來的是主峰的震動,大地都為之顫抖,高樓玉宇在浩大的聲勢中驟然崩塌瓦解,覆蓋的法術立場與地面剝離,化作實體的元素侵蝕四周能夠吞噬的一切。一時間,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哀嚎聲不絕於耳,鮮血自坍塌的廢墟底流出,一份份靈根化作實體從屍體中逸散而出又歸入作亂的元素內,成為助紂為虐的工具。
一部分從魔族的浩劫之下存活的老人曾經目睹了懷月尊上時代的輝煌,也見識過白翦“失手”釀成的慘劇,他們浸泡過美夢也見識過噩夢,因此這些絮亂的元素在須臾間喚醒了他們曾經的記憶——宗門大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上古遺迹,不知從何時流傳至今,為每一代至純的強者所守護,他們的靈根之力就是開啟它的鑰匙——可整個宗門上下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至純靈根,到底是誰開啟了它?!
來不及思考,蜂擁的人群都在湧向看似安全的空地,老人上下滾動的喉嚨來不及發聲阻止,只見涌動的元素被不同的人群攜帶至空地中央,它們狂熱、膨脹且碰撞,無形的法術力場在它們的作用之間形成,不過短短一瞬,元素爆炸,將力場內所有人都碾成肉末和血水,稀稀拉拉淌了一地。
老人哽咽著,一面用靈根支撐著自己不被瘋狂的元素所吞噬,一面顫顫巍巍地走出歪倒的建築,他不敢動、不敢動吶——那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小子,因為在道修上始終沒有什麼建樹、但又能幹勤勞而被留下主峰,當年的宗門大陣由蛇母和白翦兩人一同承擔,而如今這個矛盾轉移到了所有無辜者身上,哪怕再經歷一次,他依然束手無措,只能儘可能攔著一個個慌亂無助的弟子不讓他們聚集在一起。
就在此刻,他的餘光所視,一個面容俊美的男人走過,如梭般消失在角落,他的白袍翩躚,不似白清延的嬌柔做作、也不若白辛仁的道貌岸然,一股渾然天成的仙氣籠罩在他的周身,而他所過之處,那些元素對他根本不起作用,反而被安撫般漸漸平靜下來。
那張臉、那張臉……
他的頭顱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已然被人為忘卻,除卻熟悉,他再也拿捏不出任何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男人,直到他再度感受到明顯的、更為直觀的刺痛。
黏糊糊的、暖融融的血沿著額頭淌下來……
他抬起頭,男人的寬袖恰巧移開,而他的四周,原本極富攻擊性的元素紛紛退卻,似有無形的力場阻斷了它們的意志,使得狂暴中的元素也不得不安靜下來進行妥協。
老人眯起眼睛,上下牙齒都在打顫,似有熱淚從眼眶中奪目而出,而緊接著,流淌的雷電以他為中心,畫出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圈。
男人低頭瞧了他一眼,隨意交代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懷…懷月尊上…是您嗎?”老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還未等他問出下一句話,就聽到男人怒喝一聲:“鞀雷!”
天雷如蓋依次劈下,為每一座峰頭籠上一道抵禦大陣的結界,眨眼間,他已然消失在原地,不知所蹤。
老人半跪在地上,口齒都有些不清,但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那些迷惘、堆積在歷經叄代宗主之下的迷惘都在男人出現的一瞬間消散乾淨,“他果然還活著…還在保護著千華宗……我就知道…”他猛地站起身,“——諸弟子!速來此處!!!速速——!!!!”
……
男人用雷靈根再次打開大陣的內部。
所謂宗門大陣,不過是廢稿里記載的一個“木馬病毒”,據神明所撰,一旦中病毒,人族的身體機能就會逐一崩壞或者直接全盤崩壞,而大陣如其名,也就是她在創造時遺留的木馬病毒,啟動的一瞬間,範圍內的所有元素都會失控崩壞,毀滅一切。
而他這類“鑰匙”,本質上應該肩負扛壓的責任,在啟動大陣之時與陣眼同在,以至純的靈根抵禦病毒的侵蝕,從而維穩與自己同源的元素,進而平息其他暴亂的元素,然而那個女孩實在太過弱小,又身懷不似混血的怪胎,實在不方便肩負這一職責。
他終究是放不下宗門內的那些無辜生靈。
伴隨他的一陣低語,金邊靈芝自陣眼內緩緩浮出表面,他謹慎地取下它,又用手摺下一塊,再將剩餘的整體用布仔細包好,這才召喚出納戒里的那隻王鷹,將小塊和布包分別安放好。
“我走後洞門依然可以保持一段時間的開合,切記、切記,安全后再離。”
王鷹發出一陣低沉的吱咕聲,表示它明白他的意思。男人這才放下心來:他已經太久沒有見到沉初茶的那位胞弟,不能排除他在暗中觀察的可能,此前他使用鞀雷定然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因此由陣眼一出…恐怕凶多吉少。
他太清楚自己的結局了。
先停住宗門大陣,他拖著已有些力竭的身體打開陣眼。
迎面而來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可那人的臉已經焦黑無比,甚至可以說,他根本就不是人。
“哈…白翦的味道。”怪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