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暮雲里(1v1) - 第一百六十章(2)熟悉陌生

緘目送他快步離開,這才緩緩轉向身後的院落,最後一個可能懷疑他的人離開了,他仰起頭、破敗的院子就像這個世界一樣充滿漏洞和缺點,可他卻是偏愛著那些破敗的陳舊的東西,就好像曾經居住的陋室般,總能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親切,這個世界亦是如此,人們多少都會在離開故鄉后念及那些陳舊的記憶,它們充滿漏洞、它們缺點重重,可是誰會痛恨自己的故鄉呢?
他見過了太多人,走過了太多路,目送一個生命離開是一種別樣的家常便飯,在他們的哭與笑中他窺見了這個單薄的世界,單薄的情感與單薄的邏輯,死去一個生命甚至不需要合適的理由,他只需要輕輕闔上眼,就從這個世上路過了、離開了,並且所謂轉世緣分,都是虛偽的傳說,一個人在這裡死去了,是沒有輪迴的。
推開偏房陳腐的木門,他隨意尋了塊能夠落腳的地方,綠眼睛男人交給他的古魔族語被記錄在一張羊皮紙上,背後的手感應該是那種閱后即焚的藥水,只是目前並沒有被激活,恐怕在他交付譯卷后便會很快生效。
其實那二位交給他的任務並不簡單,可對比起他真正要做的來看,實在是容易太多…他甚至不能確定以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順利完成、阻止一場浩劫,可他很明白,他有需要守護的人,無關蒼生世道,僅僅是他那單薄的情緒中湧現的、無法遏制的感情,或許是同情、又或許是關愛,總而言之,他的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便沒有回頭可言。
曾經快樂的時光,早已在漫長的記憶中變得陌生、從而一去不返,那兩個孩子、悲哀的命運,他們總以為自己望見一顆星,就窺見了整個浩瀚的環宇。
他的指腹撫過第一排,那些晦澀難懂的文字就好像少女信筆繪製的塗鴉般俏皮可愛,它們對應的內容於他而言早已熟稔於心,這是他曾經融入無數心血的、獨一無二的語言,除了他以及他血脈相連的人以外,沒有人可以讀懂它們。
他在閱讀:世界的本源,是一張紙。
紙的盡頭,是書寫所有人命運的神明。
如果你閱讀到了這一份文字,那麼就證明我死去了;而我的死去,代表神明是真實存在並且一直在維護世界秩序的。
照著我說的做,你就能和她比肩。
——
漆黑的、無盡的長廊,一眼望不到邊,這裡關押了太多囚犯,魔族漫長的生命對應的就是被規定的、遙不可及的刑期,而踏入這個監牢,從中離開幾乎就成為了奢望,因此這裡安靜得像是一塊無人墓地,每一具毫無生氣的軀殼就是他們靈魂的墳墓,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就是他們的墓志銘。
縛殺被帶到了最裡面的囚室中,按照攝政王的要求,他從容地踏入鐵門內。
原本點燃的火把又被吹熄了,守衛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於是時間彷彿陷入停滯,這片大地沒有聲音也沒有光明。
可是縛殺看得清,他也聽得到,就像是一個正常人被聾啞人包裹著,他的干擾免去了大半。手掌撫摸上那面牆,他甚至能感受到母親當年留下的溫度。
這個地牢還是母親親自設計並且監修的傑作,既然城牆裡存在線索,那麼這裡也可能會有他想要的東西。
這面牆是實心的。於是他果斷換了另一邊開始摸索,手感和方才一模一樣,似乎都是些平平無奇的牆面。他擰起眉,再度擴大了全知視野的覆蓋範圍和靈敏度。
——可緊隨而來的是劇烈的頭痛和翻湧而上的血,他一時難以遏制,猛烈地對著牆面咳嗽起來,飛濺的血液在灰色的牆上留下慘狀,每一滴血都在控訴他過度使用天賦的後果、警示著他毒性愈發深入的結局…他不忍直視、他太清楚查明真相的代價了,只得偏過頭去,可這一動又牽扯到了頭疼,一時間,如同泰山壓頂般的痛苦彷彿要碾碎他的每一寸頭骨,直叫他墮入阿鼻地獄、再難轉生。
…待他真正清醒過來時,眼前的物體是橫著的——不,應該說是他倒在地上,也許是不省人事一段時間,至少他能察覺到天賦在他昏迷的過程中變得更加強大了,而臉頰上的鱗片還在翕動,彷彿魚類呼吸用的腮。他晃了晃頭,沒有那種眩暈和疼痛感,也許是毒性消退了,但不論如何,這是繼續探查的好機會。
他眯起眼,面前的牆根、被血液浸染的角落裡緩緩浮起一排字:
縛蹇,*年*月*日,於魔域王都地牢一游。
那清雋的字跡,他忘不了的,是男人握著他的手一筆一畫教出來的風骨,時間過了那麼久,他都快要忘卻了,男人是那樣才華洋溢,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仙途介入了他的人生,他或許已經榜上有名、才學遠播。
縛蹇…縛蹇,他記下了這個名字,等到他走出地牢的那一日,這一串字跡、那個男人的下落,或許都能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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