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也這樣想過,但很多時候,秦溫的行動都是捉摸不定的,與其說是目的一致地針對我,更不如說是隨性而行的。”縛鎩目光放空,似乎是回憶起了更久遠之前的事情,“她能夠答應我合作,也是出於她想這樣做吧。”
“我只知道秦溫做事一般都需要付出代價。”顧臨淵陷入沉思,她不敢代入秦溫的視角去思考自己要給予縛鎩什麼樣的要求,但以她的性格來說,肯定不會太簡單……就像那次她被救,付出的代價居然是那個與她毫不相干的青衣公子的性命。
知道她在擔心這份代價太過沉重,縛鎩笑著揉揉她的發頂,“放心,她什麼都沒有提。”
顧臨淵大驚,她刷文的時候可沒見過這麼慷慨大方的秦溫,前腳跟自己的侄子針鋒相對,後腳馬上無償合作,實乃代慈善家。
——確實是分文未提,因為秦溫的意思很簡單:縛鎩求了她那麼多次,她望著他鎩羽而歸的背影著實可憐,畢竟是姐姐的孩子,幫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倒是很有秦溫的風格,儘管縛鎩很篤定這絕非她真實的意思,可他也明白,秦溫此人一旦應下便是會全力助他,無需擔心她兩面叄刀,他也不必刻意刨根問底,如果秦溫願意的話,自然會在一切塵埃落定后告訴他。
他想,母親當初和青鱗合作擊敵時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曾經的秦溫對他、對他看重的那些人做了那樣過分的事情,如今他不僅不能替他們報仇,還在形勢所迫下必須和她合作,他們在天之靈目睹,一定會認為他是一個不稱職的魔王吧…可事到臨頭,他並不打算就此放棄,白辛仁自以為最後一張底牌還未被他發覺,卻不知他的手早已伸向他的叛軍。
“我聽到你說接下來只需要向魔域進軍就行了,難道是王都出什麼事了?”顧臨淵倒是另有想法,她總覺得秦溫的條件不會那麼簡單,而且幾次救她於水火的動機也並不明了,如果有機會,她還希望能和秦溫坐下來好好談一次。
“軍事政變。”縛鎩輕鬆地說,“他們把我挾持了,目前由夜戮將軍暫時把控朝政,桃意假扮我繼續被軟禁。”
“我賭五毛錢,夜戮這樣做也是你的意思。”吃瓜群眾顧臨淵樂呵。以縛鎩的能力,在已知對方陰謀的情況下,布下這種局實在是輕而易舉,他要做的只是在對方的每一個陷阱前設置一個更深的坑,讓對方心甘情願地跳進去,還自以為在坑外守株待兔。
縛鎩也跟著笑起來,“不錯。”他的眉眼彎成月牙般的模樣,那隻更淺的瞳孔便愈顯清亮。顧臨淵得了誇獎,遂得意洋洋地湊過去討親,大方的魔王自然任她膩歪來膩歪去,一副任她蹂躪的純良模樣。
膩歪到一半,顧臨淵的罪惡之手收住了:雖然目前最大的Boss白辛仁收拾乾淨,但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得到解決,沉初茶縱使被縛鎩算計其中,但他也是不乏實力的一號心機選手,更不要說他好像已經和沉灼槐合作,等於說是雙賤合璧,如果放任他們造次,沒準哪天不會出事。再說,沉灼槐的能力和限制她至今不能發掘完全,那些小心試探很多都被他圓滑地推拒回去,反而她主動上手直接干還能嚇退他,可看他給白辛仁的那一掌著實恐怖,論禁術,恐怕他和孟溪東的威脅已然不相上下。
其實林滄海也零零碎碎地提醒過她,沉灼槐的身份就是傀,他是上一世飛來的靈魂,只是如今佔據了這一世傀的身體才擁有了實體,他的本體也就是那個黑不拉幾的怪物——但到頭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實際上也隱隱約約有些明朗了——至少其一便是把她據為己有,而原因是…是……
難道是她手賤寫的那些評論?!
不然一個二維世界的虛擬角色,又是如何那麼狂熱地愛上她的?這分明就是不可能的,除非這個時候硬給她扯一些前世今生的爛活…她寧願相信是林滄海那個惡趣味的女人把評論讀給了沉灼槐聽。
反觀林的能力,似乎是在二維世界製造平面和在叄維世界拿捏空間,依她的說法,這些角色都是她用能力捏出來的、活在平面世界的空間人,那麼整個世界應該就是一個由林的空間所構造的世界了,她能作為神明,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也是為什麼沉灼槐從未提到過成神之類的事情吧…在見識過真神的實力后,沉初茶白辛仁一輩在他眼裡又算什麼呢?
他只提到過——
構建一個新世界。
顧臨淵越想越迷茫,乾脆一股腦把頭埋進縛鎩的胸肌里,“睡了。”她不敢繼續往下想,未知帶給她的恐懼遠比白辛仁那個b男的壓迫力要強大,要說沉灼槐為什麼幾次都能精準算計到她,無非是知己知彼,而她對他一無所知。
縛鎩低頭瞧了瞧懷裡緊閉雙眼的少女,也緩緩闔上眼。
沉灼槐始終是一個巨大的不確定因素,因為他根本就是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人,鳩佔鵲巢那個青年的軀殼,便就此以為可以干涉世界的運轉。他雖然對他有著血脈的壓制,但如果沉灼槐願意調動更多力量來抵抗血脈,他完全可以做到無視他的威壓,再者,他的力量實在太過高深莫測,在未知根知底的情況下,他確實不敢和他硬碰硬。
這便是他對於治癒毒素始終心有餘顧的根本原因:毒素治癒也意味著他大部分的力量都要失去,屆時若是沉灼槐趁虛而入帶走顧臨淵,他又該如何應對?只能眼睜睜地感受著那一道紅色的熱源從他的世界里消失,他什麼都做不了。至少如今有毒素的加持,他還可以震懾到他,不至於讓他光明正大地搶人。
母親……
他咬碎牙關也想不明白,既然最初選擇他作為魔王去接受所有的惡意和苦難,又為何要在他身上設下這樣的毒,讓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都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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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初茶提著油燈,火苗點亮了洞府內壁設下的火把,映亮了整片狹小的空間。
沉灼槐緊隨其後,彎腰打量了洞壁一番,又伸手從一側的流水中沾取幾滴,湊到鼻間輕嗅幾下,“能夠逼孟溪東對盟友動手腳,還是兄長厲害。”
“白辛仁單方面認定的一根繩上的螞蚱罷了,”沉初茶搖搖頭,隨腳踢開一塊斷肢,“孟溪東知道自己當年被算計之後,可沒把他當成自己的盟友。”
“這片地方的雪水已經被污染,無法再使用,衛鞘的使者不日便會從最近的大城出發趕到這裡收拾殘局,目前宗門內的一切事務都還是由你把控吧?”沉灼槐瞥了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長。
“自然。白清延如今意志消沉,正是我們打壓他和蘇姣的機會…”“不,”沉灼槐打斷了他的話,“我們不應當藉此拉攏他嗎?哪怕他不去縛鎩那一方,只要少了一個可以使用的、稱手的工具,事情多少都會有些難辦。”
“願聞其詳。”沉初茶尋了張當初白辛仁用的白玉桌,撩開袍子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氣定神閑的模樣彷彿是在自己的府邸。
沉灼槐沒有坐在他的對面,他始終站立著、打量著整個洞府,若有所思,“白清延從小就被白辛仁花了大價錢培養,他對魔族的恨也是入骨的,蘇姣亦然,他們沒理由站在縛鎩那一方,自然可以為我們所用。縛鎩解決叛軍不代表他能夠解決嚴冬帶給整個魔域的災難,我們可以藉此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聯合皇帝的軍隊一同進攻魔域。”
“要知道這次應邀出席剿魔儀式的可都是道修界赫赫有名的人物,縛鎩這一次可是下了狠手,相比這些座山吃空的所謂高人,那群魔族精銳可不是吃素的,”沉初茶撐著頭,不太贊同他的觀點,“沒了他們這些墊背的,縛鎩威懾如此之大,還有誰能領軍伐魔?”
沉灼槐大笑起來,陰柔的笑聲在整個洞府內回蕩:“兄長還是不夠果斷,要知道來的不過是上層那些廢物,中下階層不知道滯留了多少被他們壟斷資源而遲遲得不到提升的道修,我們不妨利用縛鎩解決內亂的時間好好籠絡一番,屆時再由你親自率軍,白清延蘇姣副手,我偏不信這泱泱數千萬人拿不下魔族那幾百萬軍。”
沉初茶揣摩片刻,思緒又回歸到胞弟曾經開出的價碼上:“你可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籠絡人心的事情交給我來做,你便專心破譯蛇母遺物上的信息,那裡一定記載著成神的關鍵。”他此刻無比慶幸自己燒毀了手札,沒有讓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胞弟發現這個世界的奧秘。那時仲灝放跑他的行為他始終談不上贊同,但也不能說後悔,畢竟能拖住白辛仁等人是一回事,但現在他也確確實實多了一個需要提防的敵人,歸來的沉灼槐絕非等閑,他不僅感受不到血親的氣息,甚至會對他下意識地產生敵意,他早就不是他的胞弟了,他是一個陌生人。
“我怎麼會忘記這回事呢?你可是我的兄長,俗話說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只希望你成神之後能夠多擔待擔待人間的胞弟了。”沉灼槐不動聲色地取走一滴雪水潤在掌心裡,一面轉身對沉初茶笑道。
他的話恭維到位,沉初茶卻覺得噁心。沒有人不會擁有慾望,而當沉灼槐第一次聽到他說想要成神時,竟然沒有露出常人那般的驚訝,他就察覺到事情並不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為什麼不想成神?這是他不能理解的,其後必定存在端倪,而就目前來看,沉灼槐可以說得上毫無破綻。
“胞弟不想和我一起在天上享受神仙日子嗎?”他故作隨口一問。
沉灼槐只是笑。那笑容並不算好看,如果不是因為他站在火光未觸及到的陰影里,沉初茶也許能夠看出其中的恐懼和敬畏。
“當人就夠了,我和神還差得遠呢。”他半開玩笑地說。
沉初茶心底暗笑幾聲,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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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嘚吧嘚:已經在思考結尾的問題叻,因為原本打算把結尾寫在另一本書里的,也就是接下來那一本以“林滄海”等人為主角的短篇集,不過這樣的話,感覺看這本書的讀者會不會不太過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