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叄日,伏湛走得很急,顧臨淵只和他打了個照面,他便微微一頷首:“臨淵,我要走了。”
“這麼早嗎...”顧臨淵心知他也許是有要事要完成,虧得她昨夜居然還拉著叭叭不少話,估計待他睡下時已經很晚了。一想到這裡她就頗有些愧疚。
“約莫半月後我又會帶一些物資過來,”他溫和地笑了笑,“不必擔憂。”
哎呀,她哪裡是在想這個!顧臨淵覺得這人實在是太過淡漠疏離,滿腦子都是一些利益相關的東西,而缺乏了更豐沛的感情。說白了就是鋼筋混凝土直男。
她還話還未出口,他已歉意地笑了笑,披風帶起一陣風,隱約能瞧見其中隨他轉身而飛起的一片樹葉吊墜。
顧臨淵怔神半晌,只覺得那片樹葉實在眼熟,和路邊隨便撿的落葉可完全不一樣呀。
......
“他走了?他走了...對吧?”
沉灼槐跌跌撞撞地推開門,他嗅到了顧臨淵的氣息這才敢出來,而這股氣息里混雜著那個伏湛的味道,雖然此前他也有嗅到,可隨著身體的日漸恢復,他的畏懼也在與日俱增。
顧臨淵正在清掃他門口的積雪,聞言愣了愣:“怎麼了嗎?”
他確實不太對勁,自伏湛出現的那一刻起,他的精神狀態就始終不怎麼樣,彷彿兔子見了鷹、羊群看到狼,他的眼睛里總是無端流露出濃重的恐懼與慌亂。
“他走了。”沉灼槐低喃。
顧臨淵不明所以地點點頭,“他今天一大早就走了,現在你放心了——”
她沒想到,話音未落,他驀地撲上來,如同發現自己失而復得的寶貝般將她緊緊攬入懷中,顧臨淵沒太能理解他的行為,但還是安撫似的拍拍他的背,“你就這麼怕他嗎?”
沉灼槐悶悶不樂地嗯了一聲,指尖扣緊她的衣料,彷彿要將她摁入懷中。“他會奪走你...他會的。”他委屈地控訴道,“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多麼可怕多麼危險的人...你不懂,臨淵,我怕失去你。”
“到底怎麼了?”顧臨淵擰起眉。
沉灼槐稍稍鬆開她,他的雙眼痛苦地緊閉,似乎那一段記憶實在不堪回首。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道:“昨夜...我發現他站在我的床前。”
顧臨淵心頭一跳。
“他的手伸向我的脖子,似乎要掐死我,他說、他說...我似乎並不是‘他’,可不論如何,他當初就不該為了既定的命運軌跡而放過我......”他的眼眶漸紅,表情越來越接近失控的狀態,顧臨淵連忙抱住他,又是一陣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問。
“我不知道...臨淵,我現在一無所有,可——可我是不是拖累你了?”他的聲音顫抖著,似乎在哽咽。顧臨淵想去看他的神色,可他卻執意將她緊摟,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脆弱的模樣,“都怪我這副模樣...徒有怪力卻沒辦法做任何事,我的記憶是殘缺的,我連自己能做什麼都不知道...”
為了不讓王阿婆再生疑惑,他跟她商量還得再裝一會兒病弱,這一點她倒是不在意,可每當他提及記憶這個話題時她都感到一種莫名的不耐,因為目前她也沒辦法解決這個操蛋的毒,可他的話就像一根鞭子抽打著她去漫無目的地探索出路。
真他媽煩。她本來應該反駁他或者跟他商量暫時別提這個令人焦慮的話題,可看他這副脆弱的模樣,她又沒辦法說出口了。
“你沒有拖累我,”她又胡亂對著他的背一頓輸出,“別亂想。”
也許是她的語氣出現了些微的冷硬,她手掌之下的背僵了片刻,然後她便聽到了他稍斂的哭腔:“沒關係的臨淵,哪怕你拋下我也沒關係,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顧臨淵一時失語,她發現自己接不上話。
“...關於伏湛跟你說的話,你也不知道原因對吧?”沉默片刻,她決定回到剛才那個事情上,“我知道了,之後我會多去打聽打聽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靠近他...?”他輕輕地問。
可是整個棠梨村裡唯一能下手收集情報的就是他了吧?她不靠近他不去和他聊天,她問誰,蒼茫大地嗎?
見她為難,沉灼槐又連忙改了口:“我知道了...臨淵,你放心去收集情報吧,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我會努力協助你的。”
“嗯。此事你先別張揚,我怕被人聽見不太好。”畢竟伏湛是這個村子的大金主,得罪誰也別得罪他吧?顧臨淵把整個事情在腦內重新署理了一遍,又回想了一下昨夜他們分別時的場景,似乎有一場細雪飄落。
“他什麼時候來找你的?你還記得嗎?”她問。
“是......是深夜裡,那時好像在下雪,他的影子真的好可怕——”
那可以確定是他送她回去過後了。顧臨淵繼續道:“那他是真的掐了你嗎,還是不過比劃比劃?”
她冷靜到可怕的態度讓他心頭髮虛,可這是一個博取同情的好契機,他不可能放過:“他掐我了,我就是在那時被他的動作給完全弄醒的,窒息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可他前面說的是“好像要掐我”。顧臨淵還保持著和他相擁的姿勢,青年遲遲不鬆手,她也很是為難,不過也藉此掩蓋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狐疑。
再說,伏湛有什麼理由在這個時間點動手呢?
她沉下嗓音,打算再給他一個機會:“沉灼槐...你可以確切地告訴我,你說的就是一切實情嗎?”
懷裡的身體驟然一顫,緊接著他如同被燙傷般猛地推開她,顧臨淵一個趔趄,幸好沒跌倒在掃除了積雪的石礫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