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道來自不同方向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向王座上的青年,他視線冷淡,如同高懸在頭頂的寶劍般輕飄飄地掃向凜雪,不知何時落下一錘定音。凜雪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吞咽唾液的聲音被死寂無限放大,所有人都在等待魔王的回應。
縛鎩的尖牙下意識地將下唇咬得失了血色,他目光飄忽不定,聲音斷斷續續道:“凜、凜雪卿怎可血口噴人,你——你又怎能斷言這人便是本王命你鎩的?”
不需要辯解也不需要理由,反正哪怕他又洗清嫌疑的證據,那些頑固派老臣也不會就此放過他。他的手顫顫巍巍地覆上左邊的臉頰,手指稍稍向上挑、一副要暴露左眼的模樣,一些視覺敏銳的大臣趕緊高喊:“王上萬萬不可啊!”
這句話像是一個信號,從殿外驀地鎩出一片人,將所有人團團包圍,為首的便是曾與攝政王親近的幾個禁軍小頭目。“屬下聽聞凜雪弒上罔下,我等奉攝政王之命特此前來保護王上安危!”為首的人抱劍躬身,禮節上表現得毫無紕漏。周圍中立或者擁護魔王的大臣們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們其中不少都不是戰鬥型的天賦,若是和這些人對上那將毫無還手之力。
縛鎩頷首,目光僅在他那未入鞘的劍鋒上頓了一秒便惶然移開,他輕咳一聲,左手還是保持著要動左眼的姿勢,可右手卻顫抖著扶上王座,“善,眾卿來得正好,把這污衊本王的罪臣拖入大牢,即日問斬…!”
“遵命!”為首的一招手,果真從隊伍里跑出兩名鴉魔,將束手就擒的凜雪給押了下去。可緊接著,他上前一步,又朝縛鎩行了一次最隆重的禮節,“王上,恕屬下之罪護駕來遲,攝政王有令,凜雪獨斷詭部已有一段時日,恐存後患,屬下將立刻排查在場所有人中是否存在詭部叛黨,還請王上隨屬下至偏殿歇息,由屬下保護王上。”
縛鎩乾笑兩聲:“攝政王有心了,不過本王尚有自保之力,也不需要……”“王上。”
他抬眼,只見橫在殿門的隊伍突然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生生劈開,一道修長魁梧的身影緩步從中踏出,可待身影近了些,那人的真身才暴露在倒影前。
十叄四歲模樣的少年環臂立於隊伍中間,深灰色的狼耳和狼尾暗暗昭示著他的血統和身份,而那道魁梧的身影逐漸暴露在火光下,眾人早已見怪不怪,可還是有幾個面生的小臣被嚇得跌倒在地——成年雄性魔族大小的魔影被他的力量浸染成黑紅交織的顏色,宛如被火焰繚繞的影子,或是黑夜中極盡燃燒的火花,以絕對的力量逼退了四周妄圖收攏隊伍的人。
“夜戮卿。”縛鎩點點頭,“這幾日聽聞愛卿抱恙,不知調養得如何?”
少年冷哼一聲,發出的卻是大叔般蒼老沙啞的音色,“無需你這小輩關心,我好得很。”他手指輕展,身後的魔影立即伸手揮開擋在他面前的頭目,那人摔在一旁的文臣堆里,連半句怨言都不敢有。
“夜戮卿不再修養幾日嗎?”
“茲事體大,身為前代老臣,我怎能不管?”夜戮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圈,便很快有耍機靈的附在他耳邊嘀咕了半天,他伸手接過旁人遞來的信,大殿內又是一片死寂。夜戮是魔族中元老級別的角色,他的身體狀況也是在與人族的大戰中耗儘力量留下的後遺症,這是擺在檯面上的至高榮譽,因而無人敢質疑他的權威。
閱畢,少年眉頭一橫,嗓音頓時染上怒意:“王上這是為何?身為魔王,黨同伐異,公報私仇!我就說為何蒼絕一案遲遲不能結案,原來是王上從中作梗,如此為魔,何德何能擔任魔王一職、擔當縛鎩一稱?!”
剎那間,夜戮背後的魔影突然膨脹數十倍,將整個宮殿籠罩起來。縛鎩大驚失色,慌不擇路道:“夜你這是弒君之罪!”
“弒君?”夜戮聞言冷笑,魔影也爆發出如深淵狂風般的呼號,“王上,屬下奉攝政王之命前來,不過是希望王上能隨屬下前往偏殿、由械部保護,又怎麼是弒君呢?”
他的身後,從地上爬回隊伍的頭目和其他幾個人相視一眼,紛紛面露疑色。
“夜戮大人…”為首的沉吟片刻,壯著膽子靠近魔影低聲提醒道,“您瞧、千機大人今日不在,會不會——”
他們是擔心縛鎩有詐,好不容易趁殿內禁軍調往都城之外執行計劃,萬一夜弼還留了一手,直接帶禁軍鎩進來,那孤立無援的便是他們了。
順便也要試探一下夜戮將軍的立場,他向來以中立聞名,從不偏袒攝政王或魔王任何一方,此番行動實在是令人瞠目結舌,不由懷疑是不是他聯合夜弼演了一場戲。
“怎麼?你們是擔心夜弼那小子來英雄救美嗎?”夜戮不滿地皺了皺眉,“我的兒子我最清楚,我們同屬攝政王麾下,論職權論力量你們都得聽命於我,接下來將魔王帶去偏殿便可。”
頭目悟了,他弄明白夜戮的意思了,看來端水這件事還是這頭老狼在行:他確實應攝政王之命出手威懾了縛鎩,卻也是完完全全地執行著軟禁的命令,完全不會傷縛鎩一片鱗,那麼若是縛鎩佔了上風,他也可以以護駕的名義逃脫所有致命的罪責,一切都是“為了王上好”。
高!實在是高!
頭目佩服得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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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嘚吧嘚:追-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