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稀稀拉拉地撤去了,衛鞘有氣無力地癱坐在軟椅上,斜著眼盯著地板上散落的雜物,還有四張被力量分化瓦解的符咒,突然扯開唇角笑起來,頭也不痛了、記憶也不再空虛,他那空缺的地方像是被棉花塞滿了,哪怕什麼都不記得,卻也不會再有痛苦往全身蔓延。
不記得也好...他痴痴笑著。不記得...也好。
一場鬧劇就這樣結束了。他們回到宮內不久便收到了衛鞘的詔令,要求他們即日啟程,連陣法和符咒都不用畫了,驅趕之意不言而喻。
“這新帝可真奇怪,”回去的路上,蔚卿搖頭晃腦地走在隊伍最後,同顧臨淵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旁的黃娥不敢附和,只能輕輕點頭,“我感覺分明是他把咱們給叫過來的,結果吃了一頓就又讓咱滾蛋了。”
“也許是他又不想解除那個法術了呢。”顧臨淵小聲嘀咕。她覺得衛鞘不記得那種事情也不錯,至少可以毫無負擔地做他的快活皇帝。
“回去我一定要把這件離奇的事情講給小夜來聽,她肯定會驚訝得要死!”某人現在這副生龍活虎的模樣完全不像之前在衛鞘身邊那樣戰戰兢兢,顧臨淵又想起他當時的表現,宛如在拍一部古裝喜劇,忍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麼?”蔚卿板著臉問。
“我想起高興的事。”顧臨淵乖乖巧巧。
“什麼高興的事?”
“蔚卿像大狗勾。”
“你...!”某人立刻蹬鼻子上臉,一副要作勢打人的模樣,顧臨淵立馬笑眯眯的攥起拳頭揮了揮,他又馬上歇菜了,一聲“汪…”惹得顧臨淵狂笑不止,黃娥都抿起唇靦腆地笑起來。
——
自他們從西京啟程起天氣就已往涼處轉,待到一行人快馬加鞭回到千華宗,已是初冬時節,縱使宗門大陣能隔絕過分強勁的寒流,也耐不住整體氣溫的轉冷。眾人在山腳下分別後便各奔東西,蔚卿自然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而黃娥倒還有不少戀戀不捨的情緒藏在眼底,顧臨淵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沉吟片刻,“謝謝你此前為我掩護。”
“啊...沒關係的,顧公子肯定事出有因,這其中緣由也怕不是我能幫得上忙的...若能在那些瑣事上出點微薄之力,也算報答顧公子對我的萬般照顧了。”姑娘羞澀地抿唇笑著,原本並不怎麼漂亮的五官此刻倒是顯得清秀可人,顧臨淵心下感激,卻又不知未來該如何向她解釋自己的真實身份,若她真是出於戀愛腦幫助自己,那麼等身份揭露時,她又該如何面對這個善良的姑娘呢?
那日分別後她輾轉反側,最終還是從包裹里翻出了當年在皇子府得到的一些賞物,挑挑揀揀選了個漂亮的鐲子送給她。那個銀鐲並不晃眼,也沒鑲嵌什麼花里胡哨的寶石,素雅得緊,也不至於讓她遭人妒忌。
可她沒想到,那回她以為的小別,竟是最後一次相見。
一月後的某一天寅時,千華宗主峰半山腰處,一聲尖叫喚醒了沉睡的宗門。
那時顧臨淵還沒醒,但晨鐘的鐘聲已似漣漪般盪開,在宗門修習數月,她也養成了聞鍾而起的習慣,因而下意識地從榻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往窗外一瞧,好傢夥,天都還沒亮。
秦溫這一個月來都沒有回千華宗瞧一眼,只有星羅每天保持著隨叫隨到的狀態,但每當她問起魔族的近況時他都叄緘其口,這令她的心情始終不太樂觀,但好歹宗門內的事項他還能答上兩句。於是她敲了敲窗欞,“星羅大人!”
窗口很快出現了男人筆挺的身影,她甚至能瞧見他髮絲間如晨星綴於黑夜般的熒點,“有兇案,”星羅不疾不徐道,“方才屍首被人發現,所以才敲鐘警示眾弟子,密信應該不久便會來。”
他話音剛落,一隻簡單的木鳶便撲扇著翅膀飛到他身側,顧臨淵抬手取下木鳶身上載著的紙卷,“多謝你了。”
“小事。”星羅微微躬身,“攝政王大人說她近日都不會歸宗,顧姑娘需好生照顧自己。”
這是顧臨淵第一次從星羅口中聽到有關魔族的消息,她愣了愣,還沒顧得上瞧一眼紙卷,“師父她...是出什麼事了嗎?”她試探著問。
星羅深深地看她一眼,垂首道了一聲“在下失禮”,便匆匆離去了。
又是這樣。顧臨淵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終於將視線移向紙卷,她閱讀速度很快,不過掃了幾秒便僵住了身體。
“...屍首分離...面部被咬穿...下體...貫穿性傷害...女修,名為...”
她的手劇烈顫抖起來,一股沉重的無力感湧向全身,迫使她幾乎要站不住腳,一想到那個姑娘本該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可如今卻以這種方式死於非命,一個月前她的笑容還依稀浮現在眼前,她就心如刀絞。
黃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