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病房走出來,往右手邊走過去,再經過一間病房就是走廊盡頭,那兒開著一扇窗,溶溶的月光斜斜地照進來,在光潔的地板上拉出一道長長的斜弧。
“噔——噔——噔”
高跟鞋敲擊著地板發出清脆微弱的聲響,在幽靜的走廊里淡淡迴響著,譜成了一曲單調悠遠的小夜曲。
徐晚意一步步走入月光,倚靠在窗台上,那筆直如荷梗的脊背終於鬆懈了下來,她遙遙凝望銀月的眼睛里參雜著疲憊、痛苦、憎恨與猙獰,纖長濃密的眼睫一扇,眼睛擺脫月亮往下看,眼底的情愫便被遮掩得密不透風。
冷冷的月光籠罩在她身上,她稍稍低垂的眼睫在下眼瞼處投下了一道小小的弧形,表情冷然,像一座冰冷的維納斯雕塑,幾乎就要在這無情的月色中融化了。
良久,她拿出手機,給高叄的年級主任撥打了電話。
電話”嘟——嘟——嘟”了幾聲后便接通了,這時候,她的眼瞼掀開,映照著彎月的眸子冷若寒冰。
“張老師您好,我是高叄叄班徐姣的監護人,我妹妹徐姣在學校里無端受人欺凌,現在正躺在病床上發高燒,而且有毀容的風險...”
十分纖細骨感的手指在窗檯的不鏽鋼稜台上扣弄著,將漂亮的水粉色指甲破壞得面目全非,她側臉的線條綳得很緊,像一把剛出鞘的寒劍,在淡藍灰色的月光下冰冷到毫無溫度可言。
她一口一個敬語,您您您的,聲音也沒什麼起伏,理智精準地陳述著,沒有絲毫歇斯底里,也沒有一聲質問,但卻讓教了半輩子書,當上了年級主任的中年老師後背出了涔涔冷汗,棕色的手帕不停地擦著額頭不斷冒出的豆大汗珠。
“請您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徐晚意掀開眼瞼,眼裡迸射出的寒光直直射向幽藍到發黑的蒼穹,指甲在窗棱上”嗞”地發出尖銳刺耳的噪音,留下一道猙獰的細細白痕。
“好,好,好,我們學校絕對不會股息霸凌行為的,請您放心。”
收了線,徐晚意吐出一口渾濁的氣。
夜晚降溫降霜,眼睫凍得僵直,黑亮亮的,顯得那雙眼愈發的深不見底,手腳被凍得僵硬,嘴唇即使抹了淡淡的肉桂色唇彩也遮擋不住底下透出來的蒼白。
屏幕冰藍色的熒光照射在她冷冰冰的臉上,讓人心生膽顫,她繼續撥打電話,這次是向律所請假,先請一個星期,得看徐姣的狀態,她放心了過後,才能回去上班。
老大非常慷慨地批了她的假,讓她處理好私事再來上班,半開玩笑地說律所少了她這根年輕的頂樑柱,這段時間怕是難熬了。
徐晚意專業能力強悍,是律所廢了老大勁兒才留下來不被人搶走的,自是好生伺候著她。
她木然的臉上甚至沒有哪怕最細微的表情變化,冷聲說了句”謝謝老大”就收線了。
視線空洞地落在天際的那一抹銀月上,眸底宛若無風的冰湖,平靜冷靜得可怕,她微揚了下巴,迎面吹著冷風,感受著身體一點點僵硬。
“徐小姐,已經幫您妹妹做過檢查記錄好了,目前一切都好,藥水也已經換過了,快沒了的時候可以按鈴叫我們。”
小護士看到走廊盡頭倚靠在窗台上的徐晚意,專門過來跟徐晚意說一聲,雖然這不在她的職責範圍內,但她看著那抹姣好的倩影,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邁開的雙腿。
徐晚意回頭,風吹了她的發,迷了她的眼,她從絲絲縷縷的髮絲中望向年輕的護士小姐。
扯了唇角,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好的,謝謝你,辛苦了。”
風裹挾著女人的發香朝護士撲面而來,護士一顆火熱的心臟砰砰亂跳,她眼神有些慌亂地飄忽著,朝這過分美麗的女子點點頭,離去的背影有些匆忙。
而徐晚意卻絲毫不在意自己在別人心中掀起的軒然大波,她的視線明明是落在那漸漸遠去的護士身上的,可她空洞漠然的眼睛卻顯示著她根本沒將人望進眼底。
將撥出去的手機放到耳邊,徐晚意靜靜聽著傳來的忙音,在忙音消失的那一瞬,唇瓣輕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