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的不是最積極的,也沒有遲到。
不早不晚剛剛好。
貢院外,來了看上去比考生人數更多的家長,其中不乏朝上的熟面孔,最讓絮果詫異的是他看到了他的好朋友廉大人。
一團和氣的廉大人也看到了絮果,大大方方對身邊人耳語了幾句后,就走了過來。他一和北疆王見禮,所有人就都明白了,這個長袖善舞的傢伙,肯定是沖著皇帝的親弟弟在這裡才來的。連聞蘭因都是這麼覺得的。
聞蘭因對這位刑部尚書的感官挺複雜的,既喜歡他在斷案上的能力,又討厭他對楊黨的諂媚。如今楊黨出了事,聞蘭因對廉深這種置身事外的圓滑就更微妙了。
楊黨都在瑟瑟發抖,只有廉深一副“我只是娶了馮家的女兒,我又不是楊黨”的理直氣壯。
聞蘭因心想著,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廉深剛剛身邊的人好像也是個馮家人,還是個挺重要的馮家人。他現在又和馮家抱團了?
廉大人也是一點沒遮掩自己過於廣泛的交友能力:“那位是馮家的大郎,他堂姑是臣的妻子,我們來送他的妻弟入考場。不過,想必王爺您對他應該比臣熟悉,畢竟他是皇後娘娘的親哥嘛。”也就是再正兒八經不過的國舅爺。
“嗤”。聞蘭因卻連看都沒看這位馮國舅一眼,這也是對方剛剛沒敢上前來自討沒趣的原因。聞蘭因可是一點都不會給馮家人臉面。
但聞蘭因的不屑也就表達到了這一步,因為絮果拉了拉他的袖子。
“我勸廉大人好自為之。”詹大人先一步炸了,他真的越來越看不懂廉深了,以前和楊黨混在一起還能說一句他是為了高位不擇手段,現在已經掉價到需要討好馮家人了嗎?如今好歹也是刑部尚書了,去給這種只能靠女人聯姻來穩固家族的窩囊廢低頭?
廉深不管別人怎麼看他,依舊是那副毫不在意的笑眯眯模樣。
因為……
純廢物才好騙啊。
在夫人馮廉氏的牽線下,本就與馮家關係不錯的廉深,成功獻計到了如今的馮氏家主面前。也就是馮大郎和馮皇后的親爹那裡。
也是時機湊巧,楊黨剛剛倒下,馮家正不知所措的時候。
馮家攀附了別人一輩子,要說他們完全沒有自己出頭的心,那肯定是在騙人。偏偏他們既沒有那個本事,也沒那個才智。如果不是廉深來了,他們現在大概也會跟楊黨一起湊在楊家,擔憂著他們之前佔去的田地朝不保夕。
但如今他們不一樣了,他們抖起來了。他們不僅不再擔心受楊黨連累,甚至還很有“進取之心”的,想要趁機收攏楊黨舊部,成為楊黨第二,不,是成為一個全新的馮黨!
作者有話說:
*考生自己買考試用的官製紙:明代真事。
第112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一十二天:
對於馮家的痴心妄想,廉深的評價就是沒有評價。
因為這真的很難評,只能說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他只負責助力每一個不知死活的夢想。
廉深給馮家家主的“獻策”之路意外順利,順利到了他當時真的很想問一句,你們以前都是怎麼在波譎雲詭的朝堂上活下來的?就純靠姻親幫忙嗎?
馮家也用有力的事實告訴了廉深,對啊,不靠姻親靠什麼?他們唯一的優點就是在宮斗和宅斗方面極富“想象力”和實操經驗。
好比,馮皇后其實是不易有孕的體質,在生下這一胎后,她很可能不會再有下一胎。這個秘密馮家一直保守的很好,除了如今給廉深交了底,就再沒對任何人透露過。
廉深:“……”那為什麼要告訴我啊?我就長了一張這麼值得信賴的臉嗎?
“當然,我不說,想必你也猜到了。”馮家家主會選擇自爆自然也是有一套邏輯的,他自作聰明地認為,像廉深這種多謀善斷的人,肯定早就猜到了。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不如用這個共同的秘密來換取盟友間的信任。
畢竟他的堂妹,也就是廉深的妻子,最近日日進宮請安,不可能看不到馮家人對皇后的態度,也不可能回家之後一個字也不對自己的丈夫透露。而如果皇后還能再生,馮家何苦逼著家中地位最高的女眷以命相搏?再聯想到馮廉氏和馮楊氏多年無子的現狀,一個答案呼之欲出——馮家女有一定的概率不易有孕。
在廉深意識到這點時,他第一次正視起了馮家。不得不說,這種情況下他們還能到處聯姻成功,還是有那麼一點本事在身上的。
但廉深也得說實話,他根本沒猜到皇後有可能只有這一胎。或者說,他就沒往這個方向想過。理論上來說,馮家這麼做確實矛盾的挺明顯的,換成任何一個人——好比楊家——廉深都一定會多想。可發生在馮家身上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處處都顯得那麼合理。廉深直接默認他們就是單純的傻逼了,畢竟這種用封建禮教去迫害自家女兒的例子又不是沒有。
廉深在心裡對自己的刻板印象進行了深刻反省,他不應該小看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只會吸女兒血的馮家。
馮家家主見廉深一直沒說話,更加默認了他的料事如神與高深莫測。趕忙捋了捋鬍鬚,繼續到:“所以,我們的想法是等娘娘生下這一胎后,就讓她在臨死前拼著血崩,以不放心小皇子孤苦無依為借口,逼著陛下做出承諾。”
以感情為要挾,是馮家的拿手好戲。
至於皇上能作出什麼承諾,無外乎封太子、再娶一個馮氏女為妃好代為照顧孩子。
“你覺得成功的概率大嗎?”馮家家主看起來對廉深還挺尊重的,完全沒有仗著自己是馮廉氏的堂兄就頤指氣使。
這也讓廉深意識到了,為什麼楊盡忠那樣的人能忍馮家這麼多年。一方面肯定是出於和老妻的感情,另外一方面也是在馮家這邊感受到了足夠的尊重。該伏低做小時,馮家是一點不含糊,總能把人舔的舒舒服服、體體面面。
廉深覺得楊盡忠看馮家的視角,大概就和他兒子絮果養小動物一樣。
——對家裡人,小動物總是熱情又粘人,偶爾笨拙,經常搗亂,也只會讓主人覺得它傻的可愛。而當它出去對外人亂吠,打架打出事時,主人又會怎麼想呢?無外乎要麼覺得麻煩,要麼覺得“沒辦法啊,它就是笨嘛”,總之,不管如何都會出面收拾爛攤子。嘴上說著沒有下次,可下次真遇到麻煩了,還是會繼續收拾。周而復始。
可馮家畢竟不是真正的小動物,他們在確認確實無法利用某個姻親時,會翻臉比翻書還快,並迅速且精準的找到下一個可以利用的目標。
而那個下一位的冤大頭是誰呢?
廉深在茶水杯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差點一個杯口放不下的滿月臉。
“以陛下重情重義的性格來說,成功的概率確實有。”廉深心想著,那何止是有,他毫不懷疑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帝后唯一的嫡子明年就可以直接封太子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
如果馮皇后誕下的是一位公主呢?
廉深本來還不確定馮家哪裡來的勇氣如此篤定皇後會一舉得男。直至這天在貢院門口遇到了絮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