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後 - 宦官之後 第17節 (1/2)

上早朝的時候,站位排在連亭前面的文臣武將比比皆是。不過,這種站位並不能代表什麼,畢竟有些時候權力的大小與官階品級無關,宮中的內監們能凌然於朝臣,靠的也不是什麼一品二品。
但是在某些時候吧,這品級又顯得尤為重要,就宛如一道天塹。
好比孩子的上學問題。
以連亭如今的品級,絮果就只能進太學外舍。
連亭放下了手中的素色茶杯,在賢安長公主面前斟酌著開口,因為已逝的紀駙馬就曾官至太學博士:“奴婢不是說太學就不好了……”
“對於我們來說,太學就是不好啊。”反倒賢安長公主直接打斷連亭,罵得非常直白。一提起駙馬正五品的官職,她就一肚子氣。是想起來一次,就要在心裡和列祖列宗告一回先帝狀的程度。
她的駙馬要學問有樣貌,要人品有樣貌,要樣貌有樣貌,憑什麼因為他當了駙馬就要被皇兄摁在一個小小的博士上再難升遷?她尋思著大啟自古也沒有駙馬不能當官的規矩吧?她覺得她皇兄就是純純有病!既不給公主發錢,也不給駙馬陞官,更不許宗親從商與民爭利,那他想讓他們怎麼活?飲朝露,餐晚風,一家人都神活著?
說真的,也就她兒子不苦出家的這個想法誕生的太晚,不然她當年准第一個帶頭出家去噁心她皇兄!她臊不死他!
紀駙馬雖已仙逝,但他留下的人脈卻還在,長公主這些年也從沒和他們斷過聯繫,過得再艱難,三節兩壽都一定會讓長史給駙馬過去的師兄弟、親朋好友回禮。其中紀駙馬的一位遠親表弟,如今正任職國子監司業。
說白了就是學校的副校長,分管的正是各學府的外捨生員。
京官多且複雜,各省要員也不能輕易得罪,但官職品級又和家世、職位的重要程度不完全掛鉤,在各學府外舍的生員方面,可活動的空間其實是很大的。
偏偏如今的國子監祭酒最厭惡宦官干政,不然只一個東廠的名頭就足夠了。
如果連亭去奏請太后恩典,其實一樣也能讓兒子破例進入國子學外舍,只是主僕情分不是這麼用的。他師父張太監很早就教過他,“你對主子的功勞是一厘一厘往上加,但你與主子的請託消耗卻是一丈一丈的往下銳減”,用一次少一次,必須用在刀刃上。
絮果上學是個大事,可孩子今年才六歲,往後的人生還很長。
連亭想得比較長遠,遠到了兒子將來若想高娶名門閨秀、若讀書不行考不上科舉、若仕途不順官生艱難……總之,不到萬不得已,連亭暫時還不想勞煩太后她老人家。
而之前越澤的請託,正給了連亭利益置換的機會。他幫賢安長公主支付“分手費”,長公主為他解決兒子的上學問題。
這大概也是長公主突然增加了來連府走動的原因,她想找機會還了這個人情。
和聰明人“做生意”就是這點好,不需要把什麼都擺在明面上說,也不需要大費周章的解釋,只簡簡單單幾句,大家就都心領神會了。
“什麼?什麼?你們在說什麼啊?”全場唯一的老實人不苦大師卻有聽沒有懂,想要抗議這種明明有話就不好好說的謎語人行為。
絮果拽了拽大師藏藍色的道袍袖角,語重心長地再次把他娘教他的東西,分享給了與他同桌吃飯的大師:“大人說話,小朋友不可以亂插嘴哦。”
不苦:“……”我謝謝你啊。
賢安長公主更是不客氣地嘲笑起了兒子,最後笑得芙蓉花簪都差點從盛飾的傾髻上掉落。她摟過絮果就是一頓疾風驟雨的貼貼:“哎喲哎喲,快讓姨姨瞧瞧,這是誰家的小寶貝啊?怎麼這麼可人疼?你給姨姨當孩子吧,好不好?嗯?快讓姨姨親親。”
絮果一張小臉像發麵糰子似的被擠成了奇形怪狀,卻一點沒見不耐煩,脾氣好得出奇。
只不苦大師在一邊酸,他娘作為景帝幼女,其實是個挺高傲的人,怎麼偏偏就跟絮果投了眼緣?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隔輩親吧?
那一天,整個廠公府的人,都有幸見識到了不苦大師的慘叫。
連隔壁的聞小二都聽見了。
錦書等下人在心中想著,原來長公主娘娘也會親自動手打兒子啊。這身手可夠矯健的,不苦大師竄的比兔子還快,後面甚至差點上了樹,但依舊被長公主提前走位、幾步追上,就好像什麼志怪話本,怪力娘爆錘弱不禁風兒。
只連亭揣著手,和同樣揣著手的兒子以及愛湊熱鬧的狐獴一家一起站在廊下,優哉游哉地說了個八卦:“要不是先帝不允,你賢安姨姨當年差點去北疆從了軍。”
絮果:“哇哦。”小朋友一臉發自肺腑地讚歎,這真的是個很喜歡夸人的崽。
可惜,那樣鮮衣怒馬、滿腔抱負的長公主,到最後也只能因先帝一句“你一介小小女子”,而永遠地被留在了元熙年的舊日光陰中。
他們現在只能從長公主訓兒的咆哮里,依稀聽到她一些當年的風采:“你娘我十五歲射虎,你爹十八歲高中狀元,你呢?紀復嶼你告訴我,你能幹成什麼?文不成武不就,就一張嘴皮子最欠揍!”
母子相鬥,一個“殘”了,一個只重新理了理髮髻,就又是膚白貌美的大美人一個。
賢安長公主出夠了氣,也就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離開了。在走之前,她對連亭道:“不用送了,等我消息。短則三五天,長則半個月,咱們絮哥兒必然能上家門口的外舍。”
雍畿大部分的官學都因為摳門的先帝而設在了城南,城南地皮便宜,但東城多貴胄,國子學后建的外舍在各方的努力操作下,最終還是非常特立獨行地坐落到了東城的成賢衚衕,佔據了整整一條街,與孔廟為鄰,顯眼又招搖。
成賢衚衕離絮果所在的錫拉衚衕不過幾條街的距離,若他真的上了國子學外舍,每天上下學大概都不需要坐馬車,自己腿兒著就能過去。
不苦大師身殘志堅,被打得都快只剩下一口氣了,還不忘對連亭嘴賤:“你想讓絮哥兒上國子學外舍,不會就是因為離家近吧?不會吧不會吧,別人家是兒子捨不得爹娘,你家反倒是倒轉過來了?”
連亭沒說話,但是看向友人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他就是捨不得他兒子,怎麼了?犯法嗎?那你報官抓我吧。
最後還是絮果搭了大師的話,沒讓尷尬落地:“嗯?”
不苦捶地,想他當年因為公主子的身份得去泮宮上學,多少次往返東城和城南,他說什麼了嗎?沒有!他不是照樣成長得很好?他今天必須得把這口苦口的良藥給連亭灌下去:“真心不建議對孩子這麼溺愛哈,因為我小時候沒有!!!”
……
又到了一旬一次的小紅花會議。
該項工作會議在錫拉衚衕的連家準時召開,由絮千戶親自致辭並發表講話,東廠督主連亭、坐忘觀觀主不苦大師同時出席了會議,錦書小姐姐負責記錄,絮果同時也擔任了這次的主持工作。
絮千戶恪盡職守,認真負責,認真統計並總結了上一旬的紅花匯總情況。毫不意外的,不苦大師再次以可憐的個位數墊底,絮果對此表示無法理解,明明他記得不苦叔叔這個月應該會有一個兩位數的突破啊,怎麼小紅花還是這麼少?
不苦大師:你去問問你那個放子錢的黑心爹啊!上次我就借了一朵小紅花啊,一朵!結果利滾利到現在都沒還清,他這樣早晚得判刑!
連廠公則以微弱的一朵之差惜敗,絮千戶再次當選本旬的優秀家人,獲得獎金池任意支取一次獎勵的機會。
這已經是絮千戶本月第三次當選了,讓我們恭喜他!
在這次的會議上,絮千戶還同時宣布了自己即將上任鎮撫使的好消息,原因是在不辭辛苦的對阿爹的江左話教學中,絮果反而加強了自身的學習,不知不覺就認識了好些個簡單字,他終於擺脫了文盲的身份,進一步成為了一個對大啟、對朝廷、對百姓更有用的人!
他就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呃,社會主義是什麼?不管了,阿娘說他是,那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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