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嘆 - 第六章之三-某個人的結局 (2/2)

「我沒要你死。」溫采玉轉過身,他看著羅氏,眼底一片平靜。「一開始是那樣打算的。」
「為什麼?」溫采玉的答案倒讓羅氏驚訝了。「難道你真因為我對崢麒出手而打算殺我?」她知道李崢麒重視溫采玉,可她怎麼就不知道溫采玉也同樣重視李崢麒到這等地步。「你……和他好上了?」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樣的可能性,羅氏彷彿想通了一切,她道:「原來如此,所以你才──」
溫采玉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他就這樣看著羅氏用恍然大悟的表情自言自語。
沉默的溫采玉是很有魅力的,看起來就像高嶺之花,想採摘他,卻又容易使自己粉身碎骨。羅氏知道李崢麒愛上他,並不全然是好事,但溫采玉怎麼會被李崢麒吸引?這是羅氏最想不透的,李崢麒固然有作為男人的魅力,但他在她眼中就還只是個孩子,任性不懂事,此刻的認真大概也不過三分鐘熱度,這樣的人,怎麼會得溫采玉青睞?「我不明白。」李崢麒何德何能,能夠讓溫采玉將視線放在他身上。
看出羅氏的疑惑,溫采玉道:「那麼你呢?你又是為什麼喜歡采隱。」
被這麼一提點,羅氏總算懂了。可不是嗎?像她這類的人,要的永遠不會是最帥最有權力的男人,而該是最能體貼她、包容她的類型。
她和溫采玉很像,怎麼就連想要依靠的人都相似呢?露出噁心的表情,羅氏道:「像到這地步,我都不知道該哭還是笑了。」
溫采挑起眉來。「像?」隨後他笑得燦爛,輕聲說道:「我承認,我們有相似的地方,但造就你我最大的不同是,你過於軟弱。」
「軟弱?我?」彷彿聽到了好笑的笑話,羅氏一臉不敢相信。「套用你的話,采隱是我害死的,我連那樣一個真心愛我的人都能殺,你還用軟弱來形容我?」
「如果你不軟弱,采隱會死得更早,死的更神不知鬼不覺。」溫采玉步步逼近羅氏。「你要是不軟弱,想要加害崢麒,你絕對有更有效更毒辣的手段,甚至讓人連矛頭都難以指向你。」細數羅氏做過的事情,溫采玉知道這個時刻羅氏等很久了。「你要的,不就是我給你個痛快嗎?」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溫采玉說對了,這正是羅氏的目的。
「接著說。」羅氏露出疲憊的笑容。「你來猜猜,我到底想要什麼。」
「采隱和崢麒的事上,你明顯都給他們留了後路。」溫采玉想起了已經死去的溫采隱,他是有遺憾,卻不後悔。「你不是真心想要他們死。」
羅氏沒有想到這時候溫采玉反而不指責自己,而像是要給自己開罪,她道:「我殺了采隱,想要害死崢麒,都是事實,我無法狡辯。」
「是的,這是你無法償還的罪。」顯然也認同羅氏有罪這點,溫采玉繼續說下去。「你處心積慮想要和崢麒爭奪王位,卻不在一開始就稱王,這是為什麼?」
溫采玉沒有馬上把話接下去,他像是在等待羅氏自己承認。
羅氏低下頭,她知道溫采玉早把自己的心路歷程揣摩過好幾遍,動機什麼的,他不會不知道,可他偏偏要她自己給自己定罪。手握拳,羅氏咬著下唇,她掙扎了會,最後選擇了坦白,這大概便是她還有良心的證明。「我不甘心。」
「是的,你不甘心。」溫采玉所預設最理想的狀況便是羅氏的坦誠,現下她照著自己的計畫走,使得溫采玉看起來心情不錯。「你為何總要證明給那些死去的人看?」溫采玉冷笑。「我覺得你很可憐,我也為直到死都還在為你付出的采隱感到可惜。」
「可惜?」羅氏彷彿聽出溫采玉的弦外之音,她皺起眉頭。
溫采玉沉下臉,他道:「我們很像,可以心狠手辣,也可以為了重要的人化為一攤柔水,但你知道我們最不同的地方在哪嗎?」見羅氏還有些迷茫,溫采玉也就不賣關子了。「面對感情,我選擇的是改變,你卻選擇毀滅。」
「我……毀滅?」
「你毀了采隱,毀了自己的幸福,但你有得到你要的嗎?」
「我……」
「羅氏,既然做了選擇,就不要後悔。」溫采玉露出難看至極的笑容。「就像我不後悔對采隱見死不救。」
羅氏一臉愕然,這是她等了很久的自白,她知道溫采玉也是促成采隱死亡的幫兇,可他不承認,她也奈何不了,如今聽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卻感受到除了憤怒以外的無力感。「你,當真對他見死不救?」
「我不後悔。」溫采玉只這麼回應,冷漠得使羅氏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因為采隱的死,她好幾個夜晚難以成眠;因為采隱的死,她好幾次試想著是不是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她為此深受折磨,溫采玉卻心安理得的一句不後悔。
羅氏發了瘋似的往溫采玉奔去,她想將他推下懸崖。「是你!這一切都是你的陷阱!」
要讓敵人消失最好的辦法,並不是直接爆發衝突,而是在無形之中磨去對方的威脅性,就好比現在,本來聰明理智的羅氏,終於因為采隱的死、采玉的冷漠而崩潰,她一直所信仰的「正確」已然瓦解,她對溫采玉而言,已經失去了稱為對手的資格。
早在更久之前,當溫采玉意識到自己與羅氏終究不可能是一路人後,就計畫了一連串的事件,其中也包含采隱的死。
當然,溫采玉也為此難過過,但一想起溫聚弦暗示過的,羅氏與采隱所牽扯的宿命,竟也慢慢的釋懷。
他從來就不是個好人。
「動手。」見羅氏就要把自己推下懸崖,溫采玉冷靜道。
說時遲那時快,有好幾隻箭不偏不倚地射往羅氏,雖然不是要害,卻也足以使她失去行動能力。「溫采玉,你太卑鄙了。」羅氏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身上插著的箭,她道:「我孤身前來,而你竟是這般對我?」
「這難道不是你所期望的?」溫采玉輕輕鬆鬆拎起羅氏的身子,他把她帶到懸崖邊上,輕輕說道:「這場鬧劇,也該落幕了。」羅氏認為李崢麒像個孩子,溫采玉反而認為羅氏更像個任性的孩童,一意孤行,聽不得勸。當初自顧自的讓出稱王的機會,又自顧自的反悔,她有今天這樣的下場,也只能說是自作孽不可活。「永遠不見,羅氏。」
羅氏沒有說話,她看著溫采玉把自己推下懸崖,眼神中已無其他情感波動,她就這樣一直看著溫采玉的臉,竟在消失在他的視線前,露出燦爛的微笑。
彷彿在說:終於解脫了……
羅氏活得累,溫采玉活得更累,如今的局面他雖然已經料到,卻是每日每夜不停推算而得的結果,他精神上的壓力不亞於羅氏對於采隱的愧疚。
那都有可能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直接殺掉你,是我對你最後的仁慈。」溫采玉看著見不到底的懸崖下方,他喃喃著。
這樣的地形,如果羅氏運氣好,是摔不死的,這條活路是溫采玉刻意留下的,也算是間接滿足自己對於采隱見死不救的遺憾。
可是溫采玉沒有料想到,在那懸崖底下有著他所不知道的人馬,在羅氏墜地的瞬間,刀光劍影一閃,頭已與身軀分了家。
恐怕連羅氏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死因。
事情落了幕,卻也有其他的事情亂了套,好比說,溫采玉千算萬算,大概也算不到,那個殘忍的要了羅氏人頭的,竟會是李崢麒。
當底下的人把羅氏的人頭帶到自己面前時,李崢麒是大聲痛哭過的,他知道自己簡直喪盡天良,竟在溫采玉刻意給羅氏留下一條活路的情況下,親手將路給封死。
他自然感謝羅氏曾經愛過自己,想給自己真正的母愛,但是……「我們終究不是真正的母子。你為了權力不要我這個兒子;我為了愛情不要你這個母親……這個孽,是我們親手結下的,彼此都怨不得。」
看著羅氏的頭,李崢麒跪下朝著它拜了三拜,也算結束了這段荒唐的母子緣。
只是從這時刻開始,李崢麒也算真正的往帝王之路前進。要是他知道,他每成長一次,都會增加一分溫采玉離開的可能,是否會選擇當個坐在王位的魁儡,讓溫采玉為自己衝鋒陷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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