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嘆 - 第六章之三-某個人的結局 (1/2)

在那之後,李崢麒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就好像一夕之間從一個孩子變成滄桑的中年人,整個人變得沉穩,這使他看起來十分有魅力,卻也有不少人為他這樣的改變有所想法。
羅氏知道李崢麒進步神速是為了要從自己手中取回政權,而他現在少了孩子氣,多了幾分沉穩,坐在王座上,不用開口就足以顯示他那天生的王者風範,加上他本來就有王室的血脈,有繼承的正統性,只要他不荒廢政事,百官、人民是不會對他有所意見的。
相反來說,羅氏雖然出自名門貴族,卻因為作為女子,各方面都受到限制,如今她拋頭露面掌握政局,底下早有人不滿女子當政的情勢,他們越漸偏向李崢麒。把她從王位拉下來,這是遲早的結局。
羅氏知道自己錯失了先機,在國君死後,要是她率先出來稱王,也不會有之後這麼多事,可偏偏那時聽到國君死前的話,她那廉價的好勝心與自尊便熊熊燃起,使她想要證明,自己可以以實力讓底下人臣服,可是誰知道呢?這世界並不友善,即便她真的有良君的才能,從她作為一個女人出生開始,就註定了失敗。
誰都沒有想過,曾經這麼關心李崢麒的繼母,也會有和他為敵的時刻。恐怕連羅氏自己都會訝異,曾經視如己出的孩子,曾幾何時,她竟已出現了排斥的心態,只想著要怎麼勝過他,怎麼去證明自己的實力,可偏偏李崢麒也很爭氣,羅氏越渴望成為強者,他就越顯現自己優良的血統,竟在各方面都表現良好。
這孩子越來越接近一個王者要有的樣子……她必須想辦法鞏固自己的地位。羅氏心裡想著,她下意識要喊起鈴兒,想讓她給自己辦事,但才要開口,又突然想起那人已經沉於冷宮古井,消香玉殞。想起這件事情,羅氏不由得又想到了溫采隱的死,想到溫采玉把責任推給自己的樣子……恨得牙痒痒,她早該知道溫采玉就是個白眼狼,當年的約定被他單方面的毀去……
必須得想個辦法……
就在羅氏思考著如何保持自己的地位時,溫采玉自己也對李崢麒的變化有其他的想法。作為師父,他是該高興學生的知進取,但從其他的角度,他卻又小小的希望李崢麒不要變得太快。
如果他變了,是不是連對自己的那份感情也會逐漸變質呢?
現在的李崢麒異常的符合自己對於君王的理想,勇於接受勸諫,並且改變,甚至用聰明的方式使一些軍權日漸龐大的將領心甘情願地將權力交還給君主。只要他能持之以恆,這個國家要越來越強大根本不是問題,到那時候,他還會要自己留著嗎?
溫采玉一直都給自己留著後路,要是等到李崢麒足夠獨當一面時,他還需要自己,那麼他就會留下;要是他不再眷戀他,那他就收拾簡單的行囊,從此浪跡天涯,反正千慕已經找到了,知道她還活著,他已經放下心中的大石。
如若李崢麒知道溫采玉是用這樣的心態留在自己身邊的,恐怕也會刻意的不知長進一段時日,偏偏他現在只想著要快點獨當一面,讓羅氏跟溫采玉知道,他已經不是個孩子。他能夠當好君王,也可以當好情人,他急迫的想證明,卻忽略了身邊的人的心思。
面對李崢麒的改變,看在眼底的還有張公公,他已經年邁,因為年輕時的縱橫江湖,仇家殺死他的家人,每每看到李崢麒,他總會想著要是兒子還在,現在也成家了吧,孫兒估計也能有這樣大的歲數,如此移情作用,倒使得他對李崢麒有種親切感,雖然是握有生殺大權的王,卻知道他心底渴望的就是平凡的日子,找一個人平淡過一生,可是張公公作為旁觀者,看得比誰都還要清楚,不論是李崢麒還是溫采玉,他們都不可能完全遠離世俗,只能在最鉤心斗角的世界中生存。
張公公其實挺希望他們兩人能有善終的,彼此喜歡的人多了去,但能夠互相扶持過完一輩子的,卻又不多,張公公已經年老,再活也就那幾年,他不可能知道這兩人的結局,但他會為此祈禱,希冀亂世得已終結,盼望兩個年輕有為的孩子個字能找到歸屬。
一個人的改變竟能改變這麼多人事物,也許這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影響,而眾人的命運又會隨著這樣的變化如何呢?
在那之後羅氏安排了很多眼線在朝廷,溫采玉還沒想辦法剷除,李崢麒便先發制人,有能力的就私下讓對方考慮清楚利害而倒戈,沒能力的就以其他藉口為由免職,或者栽贓些破事,使對方不得不自己辭去職位。
這樣果斷而又不被私情影響的李崢麒十分有魄力,就連溫采玉想到他在早朝嚴肅面對百官的樣子,都不由得感到心動。
雖說之前才斥責他像個孩子,但現在不也成熟的像個有魅力的人了嗎?想起這點,溫采玉又不禁想到之前他悶不吭聲抱著自己入睡的畫面。難不成他在惱自己覺得他像個孩子?
溫采玉這樣的想法雖然荒謬,卻又的確是李崢麒改變的原因。
如果真是這樣,那的確是個令人喜悅的事情。正當溫采玉還在為著李崢麒的改變而憂喜參半時,張公公神色緊張地過來了。「溫大人。」
「不陪在王上身邊,是有要事?」張公公是李崢麒的得力助手,平常若沒什麼大事,他很少會在李崢麒還在批改奏摺時過來。
「是這樣的。」張公公附在溫采玉耳旁,他低語著。
「什麼?」溫采玉露出驚愕的表情。「那他──」
「王上沒事。」張公公道:「只受了點驚嚇。」
溫采玉沉下臉來,宮內警備森嚴,來幾個刺客照理說都近不了李崢麒的身的,除非……有內鬼。溫采玉狐疑的看向張公公,他不是不信任他,但這件事情於情於理,張公公都難究其責。
張公公知道溫采玉在想什麼,他道:「刺客本來是抓到了,但在逼問之前就服毒自殺……」
知道沒有活捉到刺客,溫采玉瞪眼。「我安插在王上身邊的隱衛都是做什麼的?這時候還派不上用場?」
張公公在告知溫采玉這件事情前就猜想到他會興師問罪,為了避免惹禍上身,他已有一套應對說詞。「沒有活捉刺客是我們的疏失,但我們也追查到幕後真兇。」
「喔?」溫采玉倒滿意這個結果,他心裡雖有個底,卻不直言。「是誰?」
「是太后。」張公公本來百思不得其解,為何羅氏要找人殺掉李崢麒,那不是自己親姊姊的兒子嗎?難道她心胸真那麼狹窄,連李崢麒都容不下?
早知道會是這個人,溫采玉沒有多少驚訝,但是憤怒多了一點。李崢麒是溫采玉的底線,什麼事情他都歡迎羅氏來競爭,唯獨李崢麒的安危他不能輕鬆看待。「她還真是猖狂,這都踩到頭上來了?」早在他決定要替李崢麒奪下實權的時候,羅氏就已經不是他應該要關心的對象了,再加上采隱的死,他只當她是不共載天的敵人。
「大人想要怎麼做?」張公公知道羅氏找人殺害李崢麒是王族醜聞,必須想辦法從根源杜絕憂患,才不會使李崢麒失去百官的支持與民心。在這亂世,若連母子都能爭奪王位到你死我傷,只怕百姓對國家的依賴感會更加脆弱。即便羅氏和李崢麒只是名義上的母子,光這「名義上」三個字,就足夠人大作文章了。
「她這是在向我宣戰了。」溫采玉想著,他看著張公公,像是在思索什麼,突然又勾起嘴角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天她先對王上不利,我這邊可不能坐以待斃。」
「大人是想……?」張公公作了個死的手勢。暗殺太后這種事情可不能輕易從嘴裡說出來。
「我與她,只能有一人成功。」溫采玉垂下眼帘,正如羅氏自己說的,他倆很是相像,也正是因為相像,才會水火不容。「該是做個了斷的時候了。」溫采玉似乎並不打算告訴張公公自己的計畫,他道:「你好好看住王上,再讓他遭遇危險,我唯你是問。」
「是。」張公公隱約覺得溫采玉想要做什麼,卻沒有半點頭緒,只得帶著疑問回去李崢麒身邊。然而張公公雖是溫采玉這邊的人,私心卻更偏向李崢麒一點,在他面前,溫采玉那點心思倒也毫無隱藏的被說給李崢麒知道了。
知道派來刺客的是羅氏,李崢麒並不驚訝,他知道溫采玉和羅氏的氣氛一直都很緊張,這在溫采隱死後更加明顯,而他作為兩人之間的矛盾,必定是犧牲品,可溫采玉忠於他,絕不會眼睜睜看他被羅氏害死,而想要解除心頭大患的首要方法,除了讓那人從世上消失,別無二法。
一個是和自己有親戚關係的繼母,一個是此生的摯愛,任誰都會更偏向所愛一點,但李崢麒不是無情之人,他惦記著逃難時羅氏對自己的好,那是無可取代的共患難情感,就算羅氏此刻恨他入骨,但她也還是他親姨母、名義上的母親……見著李崢麒眼中的掙扎,張公公也不能給他出什麼意見,他只道:「陛下就當老奴在自言自語吧,要是今天換作老奴,愛人親人又如何,自己怎麼想那才是最重要的。」
為什麼偏偏要被外加的情感給牽絆住呢?什麼孝道什麼愛情的,人活著不就尋著自己開心嗎?要是分分秒秒都自找苦吃、自找罪受,那這人當得可真夠可悲了。
說完話,張公公又趕緊道:「瞧老奴也到這年紀了,在陛下面前竟也開始自言自語,還請陛下諒解。」然而李崢麒一直維持著沉思的樣子,似乎也不生氣張公公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知道這是把自己的話給聽進去了,張公公滿意的退開,留了一個空間給李崢麒自己思考。
李崢麒心中雖然有猶豫,卻並不是優柔寡斷的人,沒過多久他的眼神變得堅定,似乎已經做了抉擇。
另一方面,刺客暗殺失敗的消息傳回羅氏那裡,她知道自己的暗殺計畫很粗糙,但她就是故意的。所以當她收到溫采玉私下捎來的訊息,要她獨自到之前帶著崢麒躲避追殺的那座大山見面時,嘴角不由一勾。
該來的總會來。
約定的時刻未到,溫采玉就已經到了目的地,他將手放在身後,靜靜地凝視著懸崖底下,似乎在觀察,又好像在思考什麼。
羅氏準時出現,她孤身前來,沒有帶武器,更沒有在暗處安插人手,她是真真正正的一個人過來。「相約在這大山,是要敘舊?」羅氏說完,又看看前方的懸崖,她道:「我看敘舊是假,除掉我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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