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麻煩了阿姨,您收留我住下我已經很好了,我借宿一晚就夠了,明天我回自己家住。”
差點被睡袍吞下的張寶瑜吶吶著說道。
“這次雨至少得下一個星期,你多住幾天吧,你爸爸出差不在家,暴雨天你自己一個人我也擔心。”
她卷好了張寶瑜一隻手的衣袖,再拉起她另一隻手,重複剛才的動作。
謝穎真的沒有照顧人的經驗,但她憑著女性細膩的本能,至少把張寶瑜照顧得還算不錯的。
“而且你留下來的話,上學放學我都可以接你,你就不怕被雨淋了,天冷了,被雨淋了也會感冒。”
謝穎溫聲細語地說著,卷完了衣袖也不鬆開拉著張寶瑜手腕的手。
夜燈昏黃,泛出一層薄薄的浮油,輕輕籠在謝穎身上,模糊了她銳利的線條,剩下的都是溫柔而朦朧的輪廓。
張寶瑜的爸爸是土木男,怕工程干工地,忙且不善表達,距離上周給她打錢,已經快一個星期都沒有聯繫過她了,就連H市下了大暴雨,也不見他打來電話關心一下。
因為家庭的緣故,張寶瑜耳濡目染,性格多少受到了她爸的影響,不善社交、也不討人喜歡,從沒有人像謝穎這般替她著想,關心她、愛護她,送她回家,留她吃飯,收留她。
張寶瑜不爭氣的眼眶又紅了,低著頭,眨著眼,努力把自己的哭腔壓下去。
“謝謝阿姨,您對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
她是那般脆弱柔軟的小姑娘,從小就沒有媽媽,爸爸又常不在身邊,在學校里又被人欺負,怕下暴雨怕打雷,又瘦又小,被風一吹就要倒,體質差經常感冒生病,跑兩步就要紅著臉喘。
對於這樣”怯懦””無用”的人,謝穎由年輕時”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態度,變為漠視,不願多看一眼。
可現在,她對於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孩傾注了太多的關注與耐心,她是真的心疼她,想要保護她,為她在這冷漠複雜的世界撐起一把傘,為她遮風擋雨,願她不再低著頭紅著眼,只能堅強地面對一切。
怎麼了?
她是真的想要一個女兒了嗎?
一個像張寶瑜這把乖巧懂禮貌的女兒?
這種不渴求任何回報的、純粹的付出在她眼中唯有母親對孩子的無私的愛,才得以解釋她對張寶瑜的感情。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斂下眼底的暗色,抬高手,在張寶瑜茸茸的發頂上揉了揉。
“我家裡房子太空,你住在這兒讓我也有個伴兒。”
“您不是說喜歡安靜才沒有要孩子、離婚的么。”
張寶瑜小心翼翼地對上謝穎的視線,又飛快地移開。
她眼眶、眼尾跟鼻尖都暈出薄薄的粉,那麼一小簇點在白凈如玉的肌膚上,就像含苞待放的桃瓣頂端最先染上的那點薄紅。
“我已經40歲了,年輕時的想法跟現在也是有些出入的,況且你這樣乖巧,一點兒也不鬧。”
強忍著的淚終於滾下,張寶瑜憑著自己的本能一把抱住謝穎,將臉貼在她溫熱的脖頸上,肌膚的相貼,體溫的交融讓張寶瑜卸下了所有的防備、顧慮,她要將自己赤誠火熱的心從胸膛里刨出來,送給謝穎。
“要是您是我的媽媽就好了。”
女孩如同黃鸝般清脆的聲音沾染上了濃濃的哭腔,滾燙熱淚在臉上流淌著,她抱謝穎抱得那般緊,就好像是她溺水時抱著的唯一一塊浮木。
香香軟軟的一小團撞入懷中的時候,饒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謝穎都愣了一下,深不可測的黑眸稍稍擴散著,細看還能看到她的瞳孔在微微震顫。
女孩絲滑微涼的發拂在臉上,發稍從鼻樑蛇一般地游過,屬於別人的淚滑過脖頸,明明用的是跟自己一樣的沐浴乳、洗髮水,可在張寶瑜身上,這味道卻更甜,聞著更讓人感到舒心、心軟。
這一切對於謝穎來說都太陌生,上一次自己跟人有過如此親近的時刻在什麼時候?
十年前?
二十年前?
還是更久遠的歲月?
內心翻湧起無數複雜的感受,它們糾纏、環繞、包裹在一起,擊潰她理智冷漠的頭腦,讓她無從分析,無法辨解。
指尖微顫著,她沒有推開在她懷裡輕輕啜泣的女孩,反而,她像新手媽媽一般生澀卻充滿了溫情地輕拍著女孩的後背,撫平她的無助和脆弱。
因為在謝穎面前哭過鼻子里,張寶瑜有些害羞,目光躲閃著不敢跟她對視,緊挨著謝穎坐下時心裡火燒火燎的。
謝穎卻表現得像往常一般鎮定,不過在跟張寶瑜說話的時候會更溫柔些。
“作業寫了嗎?你在我旁邊寫吧,有不會的可以問我。”
於是張寶瑜就抱來了書包,在謝穎身邊寫作業了。
她雖然不敢直視謝穎,但餘光卻每時每刻都在關注著謝穎,心情如同過山車一般起伏不定,臉上紅紅白白的,心思沒有半點是在學習上的。
一個半小時下來,作業沒寫多少,倒是把白皙乾淨的手指弄得全是黑黢黢的墨水,還得謝穎帶著她去衛生間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