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穎的父母死於28年前的一個春雨連綿的清晨,裝滿了貨物的大皮車在轉彎時打滑,像一頭怪物般朝兩夫妻撞去。
兩人當場去世,在學校收到消息的謝穎匆忙趕去,拼不成完整人形的父母已經涼透了。
那是謝穎短暫人生中經歷的第一次絕望,有好長一陣子她眼前的世界是沒有色彩的,灰濛濛的。
剩下的家產被聞風趕來的父母的兄弟姐妹瓜分、蠶食,她拎著小小的行李袋從那套不再是她的家的房子里走出來,隨後在多個家庭寄宿,像一顆沒有根的浮萍,漂到哪兒算哪兒。
掃把星,剋星,這是伯母時常掛在嘴邊的詞,儘管謝穎做得再好,再怎麼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伯母卻總是有理由挑刺,在伯母家住了半年後被攆去了姨媽家。
姨夫色迷迷的打量的眼神落在她抽條發育的身體上,讓人噁心極了,卻無處訴說,儘管謝穎已經想方設法地避免讓自己受到侵犯,但姨夫總是會借各種理由摟她的肩膀,摸她的腰。
有一次大半夜甚至跑到謝穎房間來,被睡眠前的謝穎發現后,還假模假樣地打了個哈欠,說自己起夜床,糊塗走錯房間了。
在這個無法反鎖的房間里,即使在睡前將房間里所有的重物都推到門前,14歲的謝穎還是沒有一天是能睡得安穩的。
在姨媽家裡只住了兩個月,姨媽臉色越來越難看,總是指桑罵槐地罵她狐狸精,倉促地把她送到了別家。
舅舅會抱怨家產分得最少就是他,卻還要養她這個小拖油瓶;被污衊欺負堂妹,被污衊偷東西,她總是能被各種理由趕出來。
父母的去世沒讓她心死,貪婪又可恥的親戚讓她對於人徹底心死。
從那開始一直到工作后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無法改變她對人的觀念。
上帝關上一扇門的話,定會留下一扇窗。
一切都被剝奪的謝穎只剩下了學習成績,她中考考了全縣第一,但她沒有理所當然地去縣裡唯一的一所重點高中讀,而是選擇了二中。
她親自去二中校長室談的,高中三年包學費、生活費,二中自然願意。
得知謝穎準備就讀二中的時候,一中的校長也急了眼了,連忙聯繫她找到她談話,開出的條件甚至遠遠優於二中,但謝穎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二中,因為她姨夫在一中當老師,而且還是年級教導主任。
她不想陰翳的烏雲繼續籠罩在她頭頂三年。
高中是寄宿制,只放月假和國家法定節假,難得放一次假同學們都很開心,只有謝穎的表情凝重,比平常更沉默。
別的同齡人都可以歡歡喜喜地結伴回家,但她無處可去。
又一次跟宿管求情,從宿管阿姨手中接過鑰匙,留宿宿舍。
整棟宿舍樓住了一整個年級的女生,一排過去有二十五個房間,天一黑,那整齊排列的門口全是黑洞洞的,陰森又恐怖,像一座墳。
沒有人住的房間空蕩蕩的,穿堂風嗚嗚吹過,將鐵皮門拍得啪啪作響,謝穎經常被嚇到心臟哽在喉嚨里,吞不下吐不出。
這些事情張寶瑜是很後來才知道的,當時的謝穎不說,她也不會多問,她知道謝穎一定不想在她面前撕開自己悲慘的經歷,看到她最無助,最狼狽的時刻。